刑愈清晰地感受到了气流的复杂变化。
以两人为中心,一个空气漩涡瞬间生成,带着狂暴的气息,将河水、淤泥、碎石、断裂的金属碎片等等,周遭所有能被卷动的东西都被这股骤然爆发的力量狠狠撕扯起来,形成一股磅礴的水龙卷!
就在刑愈以为小修女要将水龙卷砸向机械姬时,却发现小修女拉住了他的手。
刑愈后知后觉,眼看着水龙卷倒退着朝他俩飞速卷来。
沙曼并非为了攻击,她清楚,自己的能力根本伤害不到机械姬。
与其做那无谓的反击,不如抓住队友和这个陌生人舍命换来的机会。
汹涌磅礴的水龙卷发出阵阵呼啸,裹挟着纯粹不顾一切的推动力与西溅的水花,狠狠砸在刑愈和沙曼身上。
噗!噗!
两人仿佛被攻城锤正面击中,身体离地而起,被水龙卷的巨力抛向河对岸。
刑愈感觉自己的肋骨至少断了两根,内脏像是被搅成了一团,而始作俑者沙曼的脸色更是瞬间惨白如纸,显然这瞬间的能力爆发,对她自身也造成了巨大的反噬。
落地之前,沙曼试图控制气流托住两人的身体。
但剧烈反噬让她无法精准使用能力。
两人只能听天由命般的自由落体,像两颗被飓风卷起的石子,重重摔落在数十米开外的混凝土废墟后面。
失去操控的水龙卷漫无目的撞向堤岸,卷飞无数乱石淤泥,最终散落成一摊脏水,落回河里。
“你就不能换种方式吗…没被那机械姬干掉,差点死在你手里。”
刑愈蜷缩在冰冷的碎石堆里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,眼前阵阵发黑。
他艰难地扭头,看向旁边同样蜷缩着,嘴角还在溢血的小修女。
“我…对不起……那时候…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……”
沙曼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。
刑愈咬着牙,用意志对抗着身体的剧痛和能力的巨大消耗带来的眩晕感。
挣扎着爬起,一把抓住沙曼纤细冰凉的手腕,通过皮肤接触,给她渡入些许肾上腺素。
无需多言,两人手脚并用钻进废墟深处更浓重的阴影里,向着远离河岸和大桥的方向,亡命爬行。
在他们身后,河面上空,六片森然的机械骨翼缓缓收回,重新贴合在机械姬背后,化作冷硬的背景。
她悬浮在空中,猩红的电子眼锁定两人消失的废墟方向。
数据流依旧在疯狂闪烁,却不再像之前那般纯粹、冰冷、高效。
一些极其微弱,却无法被程序定义的生理信号碎片,如同顽固的病毒,在她庞大而精密的数据处理核心中游荡着。
那是刑愈生死关头爆发出的混乱信息素所残留的“噪音”。
这些包含着人类各种情绪的信息素里混杂着极其微弱、却异常熟悉的……人类神经递质的微弱波动。
而这种波动,恰恰与基因贵族实验室深处留存的机械姬本体,那浸泡在维生液里,被无数管线刺入的原始大脑组织中,偶尔逸散出的某些残留波动……有着千丝万缕的相似性。
通常情况下,这些波动会被程序判定为“无意义历史垃圾数据”,随后被系统自动清除。
但这次,系统好像无法彻底扫除这些信息素残留。
“目标…逃逸…标记…植入…”
冰冷的程序指令暂时性压倒了那微不足道的“噪音”。
猩红的数据流重新占据主导。
机械姬热成像电子眼精准定位了废墟里潜行的两个人。
不过她没有立即前往追杀,而是张开五指,发射出一个无形的生物信号,无声无息地标记了两人。
随后程序驱动她转向,准备执行下一优先级指令——前往铁线城坐标点进行技术交接。
仿佛冥冥中注定的意外发生了。
指令运行的过程中,那丝源于混乱信息素刺激而产生的“冲突噪音”,极其短暂地干扰了一下她的航向修正引擎。
系统显示只是零点零几秒的延迟。
于是,悬浮的身躯在空中产生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偏转角度,偏离了指向铁线城任务位置的完美矢量。
“导航…误差…校准中…”
程序迅速修正。
然而,就是这零点零几秒的偏离,以及核心深处那丝尚未完全平息的、源自人类生理本能的“冲突噪音”,让远在数百公里之外,某个深藏于基因贵族主城区地下,布满巨大生物培养罐的监控中心内出现了异常。
一个标记为“夜昙”的透明罐体,其外部链接的复杂仪器时刻监控着罐体内人形生物的生命体征,仪器上代表着绝对控制权的光点,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代表“异常”的微弱黄光。
但也只是一瞬,又恢复了正常。
巡查的工作人员揉了揉眼睛。
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,产生了幻觉。
出于责任心,她原地等待了几分钟,随后笃定地在巡查记录里写下“正常”,满意离开。
……
天亮了。
冰冷的晨光吝啬地洒在大桥的残骸上,凝固的血液和烧灼的痕迹在灰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。
几辆覆盖着厚重装甲,涂装有钢铁福音教会齿轮交叉标记的战车缓缓停在战场边缘,引擎低沉的嗡鸣打破了这里的死寂。
车门滑开,铁线城A区巡逻队员霍克率先跳了下来,沉重的战靴踩在焦黑的地面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那张覆盖着半张金属面罩的脸看不出表情,但露出的独眼中,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收缩。
“辐射读数爆表了!队长!”
一个队员拿着手持探测器,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。
霍克沉默不语。
温多琳的判断是正确的。
昨夜离开黑塔后,霍克带队在地下河展开拉网式搜查。
最后利用仪器设备彻底清除了刑愈留下的干扰信息素后,果然找到了一条通往地表的河道。
为了避免再出纰漏,霍克调集了精英外勤,配备了高级警备设施,这才浩浩荡荡追查过来。
然而现场勘察却让他又陷入更深的茫然和疑虑。
“伽马射线残留远超安全阈值百倍!还有高强度能量武器烧灼的痕迹…”
队员根据仪器读数作汇报,但霍克却没有回应。
他沿着大桥走向战场中心,目光依次扫过罐车附近的几具尸体。
浑身焦黑的、身首异处的、被切成三段的,最后停留在一具如同被风干数十年的干瘪遗骸上。
每一处死亡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残酷美感。
“这几具尸体跟其他人员的情况完全不同。”
小队成员把桥上桥下散落的车队护卫尸体都摆在一起。
“扫描所有尸体残骸,提取组织样本,尤其是能量残留和致命伤形态分析。”霍克冰冷的声音透过面罩:“覆盖式扫描整个区域,任何能量残留、金属碎片、生物痕迹,都不能放过。”
队员们立刻分散行动,各种功能性扫描光束开始在废墟间游走、读数、成像。
霍克来到河岸,看到一处仿佛被爆炸冲击过的地形。
河岸边凌乱的脚步说明曾有人往河里奔跑,但河面此时异常平静,也没有浮尸出现。
霍克思索着,目光顺着河岸环视。
最终锁定在不远处瘫倒的信号塔附近。
一件沾染了大量血迹的白大褂,被河水冲刷在信号塔铁架上。
霍克走过去,用戴着战术手套的手小心地将其挑起。
尽管没有做生物检测,但霍克可以确定,这就是昨夜出现在地下黑市诊所里的那个女人的衣服。
“找到你了。”
霍克暗暗松了口气。
只要对方在这里出现过,那就证明他的搜捕方向没有错。
目前唯一奇怪的是,常驻人员信息登记中显示,那间诊所的主人是个年轻男性,名字叫刑愈。
自从昨夜突击检查开始,这个叫刑愈的人就消失了。
而那个出现在诊所的女人,对比了各种记录,全都查无此人。
霍克将白大褂丢给技术人员,脑中生起一个古怪的猜想。
难道,他们是同一个人?
女扮男装?
还是雌雄同体?
猩红极光影响下,这种猜测也是合理的。
霍克见过大量的动物共生者,突然出现一个人妖,或者是雌雄同体异化者,也不算奇怪。
“队长,有发现!”
负责扫描成像的队员现场打开建模仪器,指着全息投影上重建出的几处关键战斗痕迹,介绍道:“从能量逸散形态和破坏模式逆向建模,我们发现攻击者至少使用了五种截然不同,但都达到极高能级的攻击方式。包括高能粒子切割、定向高能辐射爆发、强电磁脉冲、重力场操控、时间熵加速…这简首…”
“简首像七大势力的招牌能力大杂烩,而且每一项都做到了极致。”
霍克冷冷地接上队员没有说完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