襄阳城南的“鬼市”在月上柳梢时才显露出真容。林越裹紧破烂的外衫，混在提灯的人流中穿过石拱门，鼻腔里瞬间灌满了霉味、廉价香料与某种动物油脂燃烧的古怪气息。摊位上摆着断刃、缺角的瓷器、束发用的铜簪，卖主大多遮着脸，买主也三缄其口，只有油灯在夜风里明明灭灭，映得所有人影都像浮动的墨块。
“交易的本质是信息差。”他用指腹着袖中半枚带豁口的铜钱，这是从漕粮案现场拾得的物证，此刻却成了撬开鬼市秘密的钥匙。三天前码头总管赏了他五两银子，这在苦力中己是天价，但他没像旁人那样去赌坊或窑子，而是换成碎银，又用半块从货栈顺来的楠木板，跟一个老木匠换了柄打磨光滑的凿子——工具永远是最可靠的交易筹码。
前方拐角处有个卖兽皮的摊子，摊主是个独眼龙，脚边蜷着只瘦骨嶙峋的獒犬。林越蹲下身，指尖划过一张狼皮的边缘，那里有处不自然的缝合痕迹。“这皮子怎么卖？”
独眼龙抬了抬独眼：“二两。”
“太贵了。”林越随手拿起旁边一张狐皮，“这张毛色驳杂，最多二百文。”他说话时，眼角余光瞥见獒犬脖颈上的项圈——那是用半枚铜钱熔铸而成，豁口形状与他袖中那枚严丝合缝。
“嫌贵就滚。”独眼龙语气不善，但手却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短刀。
林越没动，反而将狐皮放下，从袖中取出那半枚铜钱，轻轻放在狼皮上：“我用这个换你一句话——这项圈的另一半，在谁手里？”
独眼龙瞳孔骤缩，獒犬也猛地站起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。林越知道自己赌对了——漕粮案里刀疤脸提到的“老大”，很可能就藏身鬼市，而这半枚铜钱正是标记。他计算过风险：鬼市鱼龙混杂，但若能搭上这根线，或许能探听到离开襄阳的路径，毕竟他清楚记得《神雕侠侣》中襄阳城破的结局，那是远超乱葬岗和码头纠纷的灭顶之灾。
“你从哪弄来的？”独眼龙的声音压低，带着沙哑的警惕。
“用命换的。”林越语气平淡，仿佛在说天气，“我需要知道另一半铜钱的主人是谁，以及他今晚在哪。”他知道这种场合下，模糊的威胁比首白的讨好更有效。现代社会的谈判技巧告诉他，要让对方觉得你掌握着关键信息，甚至可能带来麻烦，交易才能达成。
独眼龙盯着他看了半晌，突然笑了：“小子，有种。跟我来。”
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，前方出现一座挂着“万宝阁”匾额的二层小楼，门口站着两个佩刀护卫。独眼龙对护卫耳语几句，护卫上下打量林越，最终挥手放行。
楼内陈设远比鬼市摊位奢华，墙上挂着刀剑，地上铺着毡毯，一个穿锦袍的中年人正坐在紫檀木椅上把玩核桃。林越认出他——码头漕运司的副使刘仓，平时总是道貌岸然，没想到竟是盗卖军粮的幕后主使。
“你就是那个在码头抓了刀疤脸的小子？”刘仓放下核桃，声音温和却带着压迫感，“有点本事。说吧，来找我什么事？”
林越没有拐弯抹角：“我知道刀疤脸是你的人，也知道漕粮案背后有更大的利益链。我不想管这些，只想跟你做笔交易。”
“哦？你拿什么跟我交易？”刘仓饶有兴致地挑眉。
“我可以帮你找回被巡检司扣下的那批漕粮，”林越顿了顿，观察着刘仓的表情，“作为交换，我需要你给我一张离开襄阳的通关文牒，以及一百两银子。”他知道刘仓最在乎的是赃款和罪证，巡检司扣下的漕粮是烫手山芋，若能悄无声息地取回，既能挽回损失，又能灭口。
刘仓沉默片刻，突然大笑起来：“小子，你胆子不小。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信你？”
“凭这个。”林越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，打开后是一小块霉变的米糕，“这是从被扣漕粮中取的样品，我知道你在米里掺了沙土，以次充好，再把好粮倒卖。巡检司的人只查到失窃，没发现掺假，但若我把这个交给他们……”
刘仓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。掺假军粮是比盗窃更重的罪名，足以抄家灭族。“你想怎么样？”
“很简单，”林越将米糕收回，“三天内，我把被扣的漕粮送到你指定的地点。你给我通关文牒和银子。一手交钱，一手交货。”他清楚地划分了交易内容，没有多余的废话，这是高效交易的关键。
“要是你耍花样呢？”
“我若耍花样，你可以杀了我。但我死了，米糕就会出现在巡检司大堂。”林越的语气冰冷，不带一丝感情，“而且，我需要先拿到一半银子作为定金。这是交易的规矩。”
刘仓盯着林越的眼睛，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犹豫或恐惧，但只看到一片死水般的平静。这个年轻人不像苦力，更像个在刀尖上跳舞的商人，精准地抓住了他的命脉。“好，我答应你。”刘仓最终点头，示意手下拿来五十两银子，“剩下的五十两，等货到手再给。”
林越接过银子，掂量了一下分量，确认无误后才收起：“成交。三天后子时，城西破窑见。”他没有多留，转身离开万宝阁，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笔普通的买卖。
走出鬼市，夜风吹在脸上有些凉意。林越知道，这笔交易风险极高。刘仓这种人背信弃义是常态，巡检司也不是吃素的。但他权衡过利弊：成功了，他能获得离开襄阳的资本；失败了，最坏的结果是被刘仓灭口，然后触发死亡回溯，回到乱葬岗重新开始。而死亡回溯是他的根基，他有恃无恐。
“人生就是一场持续的豪赌，区别只在于你是否算清了赔率。”他低声自语，将银子藏在内衣夹层。路过王寡妇的饭摊时，他看到小花正在帮王寡妇收拾碗筷，便走了过去，拿出十文钱：“两碗糙米饭，打包。”
小花看到他，眼睛一亮：“林越哥哥，你回来了！”
王寡妇也笑着打招呼：“林小哥，今天赚了大钱？”
林越不置可否，接过打包好的米饭，又拿出五文钱递给小花：“帮我买根结实的麻绳，明天送到码头乙字区。”他没有解释用途，只是下达指令。在他看来，这也是一种交易——用金钱换取小花的帮助，简单首接。
看着小花蹦蹦跳跳地去买麻绳，王寡妇叹了口气：“林小哥，你是个好人，就是话太少。”
林越没说话，只是微微颔首，转身离开。好人？这个词对他来说很陌生。他所做的一切，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最优解。帮助小花，是因为她的善良可以被利用；救王寡妇，是因为一顿安稳饭对生存有价值。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，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，只有利益交换才能长久。
回到破庙，他没有立刻吃饭，而是拿出凿子和从码头顺来的几块废铁，开始打磨。他要制作一个简易的开锁工具，这是从一本现代盗窃手法的书籍上学来的。他知道巡检司的仓库守卫森严，但再森严的锁，也有漏洞。
夜深人静时，林越揣着工具和半块糙米饭，潜出破庙。他像一只夜行的狸猫，避开巡逻的士兵，熟练地翻墙越脊，朝着巡检司仓库的方向前进。他的动作比刚穿越时敏捷得多，身体的协调性也越来越好，这些细微的变化他并未察觉，只当是多次死亡轮回带来的肌肉记忆。
来到仓库外墙，他观察了一会儿守卫的巡逻规律，然后从怀中取出麻绳，将一端系上石子，抛过墙头，勾住内侧的屋檐。他抓住麻绳，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。仓库门口有两个守卫在打盹，他没有惊动他们，而是绕到仓库后侧，找到通风口。
通风口很小，只能容一个人勉强通过。林越拿出凿子，小心翼翼地撬掉通风口的铁栅栏，然后像蛇一样钻了进去。仓库内漆黑一片，弥漫着粮食和尘土的味道。他点亮随身携带的火折子，快速找到堆放漕粮的区域。
就在这时，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。
“刘副使真是大手笔，给了咱们这么多好处，让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”
“嘘，小声点！不过话说回来，这漕粮怎么处理？这么多袋子，不好运出去啊。”
林越心中一凛，是刘仓的人！看来刘仓早就买通了巡检司的守卫，难怪他敢答应交易。但这也意味着，他需要更快地行动，否则可能被刘仓的人发现。
他不再犹豫，找到最里面的几袋漕粮，用凿子割开袋口，确认是没有掺沙土的好粮后，开始往外搬运。他动作极快，每次只搬一袋，用麻绳吊出仓库，然后堆放在墙角的阴影处。
搬运到第五袋时，外面的守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朝着仓库走来。林越立刻熄灭火折子，躲在粮袋后面，屏住呼吸。
“奇怪，刚才好像有动静？”一个守卫推开门，举着火把走进来。
林越握紧了手中的凿子，心脏狂跳。他计算着守卫的位置和距离，准备在对方发现异常时发起突袭。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，但这一次，他没有恐惧，只有一种病态的兴奋——越是危险的境地，越能激发他的潜能。
“别疑神疑鬼了，刘副使说了，今晚没事。”另一个守卫打着哈欠，“赶紧回去喝酒吧。”
“也是，这么多银子，够咱们喝几辈子了。”
守卫们说着，又转身离开了仓库。
林越松了口气，额头上布满了冷汗。他知道不能再拖了，加快速度搬运剩下的漕粮。半个时辰后，二十袋漕粮全部被他搬到了仓库外的隐蔽处。
他没有立刻离开，而是将空麻袋整理好，放回原处，尽量恢复原状。然后，他用刘仓给的定金，从附近的黑市买了一辆板车，将漕粮装上，趁着夜色，悄无声息地运往城西的破窑。
到达破窑时，刘仓己经带着人在那里等候。看到二十袋漕粮完好无损地运到，刘仓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：“小子，你很守信用。”他示意手下将剩下的五十两银子递给林越，又拿出一张通关文牒，“这是你要的东西。”
林越接过银子和通关文牒，仔细检查了一遍，确认无误后才收起：“合作愉快。”
“后会有期。”刘仓说完，便带着人押着漕粮离开了破窑。
林越站在破窑里，看着手中的通关文牒和沉甸甸的银子，心中没有喜悦，只有一种完成任务的平淡。他知道，这笔交易只是他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一个节点，前方还有更多的挑战和交易在等待着他。
“离开襄阳，去江南。”他低声自语，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。江南是富庶之地，也是江湖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，或许在那里，他能找到破解死亡回溯的方法，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。
在他体内，那道虚影在成功完成漕粮交易后，似乎又凝实了一分，如同暗夜中的烛火，虽然微弱，却在不断壮大。林越依旧没有察觉，但他能感觉到，自己的思维更加清晰，身体也更加强健，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在体内涌动。
他不知道，这种身体的变化和虚影的存在，将是他在未来的江湖中立足的根本，也是他解开死亡回溯之谜的关键。现在，他只需要按照自己的计划，拿着通关文牒和银子，离开襄阳，前往下一个未知的地域，继续他的交易之旅，在这个波澜壮阔却又危机西伏的武侠世界里，一步步走向属于自己的巅峰。
“这个世界，没有永恒的敌人，也没有永恒的朋友，只有永恒的利益。”林越喃喃自语，转身走出破窑，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。他的身影冰冷而决绝，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交易机器，在血色江湖中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病态天才之路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