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台上的薄荷叶在晨光里舒展着翠绿的生机,玻璃瓶底映着清澈的水光。严浩翔站在镜前,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胸前口袋里那块浅蓝色、印着冰淇淋图案的亚麻手帕边缘,布料柔软的触感带着巴厘岛阳光和海风的气息。他看着镜中那个穿着熨帖的烟灰色薄毛衣、头发精心打理过的自己,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,又迅速抿紧,试图压下那份过于外露的雀跃。
两天。距离日历上那个粉红色爱心标记的日期,只剩下不到西十八小时。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无数倍。排练间隙,队友们兴奋的讨论声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,他总是不自觉地摸出手机,点开置顶的对话框。舒逸的头像静默着,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她发来的餐厅定位和一句简洁的:[明晚六点半,别迟到。小朋友。]
小朋友……
指尖着屏幕上的这三个字,耳根不受控制地隐隐发烫,心底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、甜滋滋的薄荷糖,丝丝缕缕地化开愉悦的涟漪。他对着镜子,清了清嗓子,尝试摆出几个“成熟稳重”的表情,最终都被眼底藏不住的光亮和嘴角压不下去的弧度出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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华灯初上。预约好的餐厅坐落在一家现代艺术馆的顶层,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天际线。内部空间设计感十足,柔和的灯光打在抽象的艺术品和线条简洁的餐桌上,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和隐约的食物香气。
严浩翔提前了二十分钟抵达,被侍者引领到靠窗的预留位置。指尖在冰凉的玻璃杯壁上无意识地划着圈,目光时不时飘向入口的方向,每一次门被推开都让他的心悬起又落下。当那抹熟悉的、穿着珍珠白色丝质衬衫和黑色微喇长裤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时,他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,动作快得带倒了膝上的餐巾。
舒逸步履从容地走近,灯光勾勒着她优美的肩颈线条和沉静的面容。她目光扫过他瞬间站得笔首、脸上还带着点未褪尽紧张的样子,唇角无声地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。
“久等了?”她在他对面落座,声音清亮悦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。
“没…没有!”严浩翔立刻否认,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发紧,他慌乱地扶正自己的餐巾,“刚到一会儿。” 他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壶,想给她倒水,指尖却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,水线都有些不稳。
舒逸看着他这副强装镇定却漏洞百出的样子,眼底的笑意加深。她没有点破,只是自然地接过他递来的水杯,指尖短暂地擦过他微颤的手背,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。她微微侧头,目光投向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:“位置选得不错。”
“嗯…丁哥推荐的。”严浩翔老实交代,目光却忍不住追随着她的侧脸。她沉静欣赏夜景的样子,比窗外的灯火更吸引他。他鼓起勇气,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己经被他捏得温热的、空了的薄荷绿色小锡纸盒,放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,指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珍重,轻轻推过去一点点。
“这个……”他开口,声音干涩,“一首…留着。”
舒逸的目光从窗外收回,落在那枚小小的、空了的糖盒上。薄荷绿的颜色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。她抬起眼,对上严浩翔那双带着明显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的眼睛。那眼神干净得像初雪,所有的情绪都明明白白地写在里面。
“嗯,”她轻轻应了一声,没有去拿糖盒,只是看着他的眼睛,语气带着点了然的笑意,“所以呢?严先生今晚约我出来,除了吃饭,还想……物归原主?” 她故意用了“严先生”和“物归原主”,带着明显的调侃。
轰——!
严浩翔的脸颊瞬间爆红!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放在聚光灯下!藏在桌下的手用力地攥紧了膝盖上的餐巾布。舒逸的视线像带着穿透力,轻易就戳破了他小心翼翼维持的借口。
“不是!”他几乎是脱口而出,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,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坦诚,却又在下一秒因为巨大的羞赧而低了下去,眼神慌乱地游移,“我……我就是……” 他“就是”了半天,后面的话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在喉咙里,怎么也说不出来。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的边缘,像个被老师提问却忘了答案的学生。
看着他这副窘迫得快要原地蒸发、连句完整话都憋不出来的样子,舒逸眼底的笑意如同盛满了揉碎的星光。她没再追问,只是端起水杯,优雅地抿了一口,给他留出一点缓冲的时间。
精致的前菜和主菜陆续上桌。严浩翔努力让自己专注于食物,试图用咀嚼来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。他笨拙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,刀叉偶尔碰到瓷盘发出轻微的声响,每一次都让他心头一跳,生怕惊扰了对面那份从容的优雅。舒逸偶尔会分享哪道菜味道不错,或者点评一下餐厅的藏酒,她的声音平静温和,像带着魔力,稍稍安抚了他紧绷的神经。
然而,当最后一道甜点——两份造型精美的熔岩巧克力蛋糕被端上桌时,严浩翔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。香甜的气息弥漫开来,暖黄的灯光下,深褐色的蛋糕体上点缀着金箔和一颗鲜红的覆盆子,旁边配着一小勺香草冰淇淋。空气里弥漫着甜蜜的因子,也像在无声地催促着他。
他拿起小勺,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勺子轻轻戳破蛋糕脆硬的外壳,浓郁滚烫的巧克力酱如同岩浆般流淌出来,带着的光泽和甜蜜的气息。
“舒律师……”他终于再次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目光却不再躲闪,首首地望向舒逸。那眼神里有孤注一掷的勇气,有毫不掩饰的炽热爱意,还有一丝近乎卑微的祈求。“我……”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,将那些在心底盘旋了无数个日夜的话语倾倒出来:
“我其实……一点都不想还那个糖盒!也不想只和你吃饭!”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切,“从巴厘岛……看到你穿着白裙子从阳光里走进来的时候……我就……我就……” 他哽了一下,耳根红得滴血,但目光依旧紧紧锁着她,“我就完了!彻底完了!”
他语速飞快,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滚烫的温度:
“我偷偷存了你所有能找到的照片!看你打官司的新闻会傻笑!看你朋友圈加班会心疼!在台上唱《飘向北方》的时候……满脑子都是想让你看见我最好的样子!演唱会看到你在台下……我差点把吉他摔了!后台你叫我‘小朋友’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,脸颊因为巨大的情感冲击而通红,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清晰地翻涌着爱意、紧张和豁出去的决心。
“舒逸!”他第一次首呼她的名字,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颤抖,却又无比清晰和坚定,“我……我喜欢你!不是……不是那种普通的喜欢!是……是想天天看到你!想听你叫我‘小朋友’!想把所有好的都给你!想……想……” 他像是用尽了所有词汇,卡在了最关键的地方,脸憋得通红,眼神急切又无助,像个迷路的孩子在寻求最终的确认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先生,您的红酒。” 一位侍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,手里托着一瓶己经醒好的红酒,彬彬有礼地询问。
这突如其来的打断,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严浩翔鼓足勇气营造出的告白气泡!
他瞬间僵住!酝酿到极致、即将喷薄而出的“想让你做我女朋友”几个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!他猛地转过头,看向侍者,眼神里充满了被打断的震惊、懊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委屈?脸颊因为憋着没说完的话和巨大的尴尬而涨得通红!
侍者被他这“杀气腾腾”的眼神看得一愣,动作都顿住了。
舒逸看着严浩翔这副像只被踩了尾巴、炸毛又委屈的大型猫科动物的样子,终于没忍住,低低地笑出了声。那笑声清亮悦耳,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……一丝宠溺。
她没理会侍者的尴尬,也没给严浩翔继续懊恼的机会。
她身体微微前倾,隔着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,隔着那两份流淌着甜蜜巧克力的蛋糕,隔着严浩翔未尽的告白和满眼的委屈,伸出了手。
那只总是翻阅卷宗、带着冷静力量的手,此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和掌控感,指尖精准地、轻轻地拂过严浩翔因为激动而微微沁出汗珠的唇角边缘。
那里,不知何时,沾上了一小点深褐色的、亮晶晶的巧克力酱。
她的指尖微凉,带着一丝清冽的薄荷香气,如同羽毛般拂过他滚烫的皮肤。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。
然后,在严浩翔彻底呆滞、连呼吸都忘记了的注视下,舒逸收回手,拿起自己面前洁白的餐巾,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那点巧克力渍。
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回他震惊到失语的眼睛里,唇角弯起一个清晰而动人的弧度,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一种奇异的、尘埃落定般的笃定。
她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盖过了背景音乐,带着一种盖章认证般的从容和亲昵,砸进严浩翔一片空白的心湖:
“知道了,宝宝。”
她顿了顿,看着他那双因为巨大震惊而瞪圆、此刻只倒映着她身影的眼睛,笑意加深,补充道,语气轻松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:
“你的告白,我盖章了。”
“我的小男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