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舟曾经也是一个可以趴在母亲怀里听故事的孩子,母亲对神明的故事情有独钟。轻柔的声音带着小顾舟掠过尼罗河,飞过雅典圣殿,窥探月莲开放时飞出的点点星光。母亲喜欢带有淡雅清香的花,她喜欢第一缕照进房间的阳光,喜欢听她纤细的手指拂过琴弦的声音,不过她最爱的是顾舟。
即使温柔聪慧如母亲,也有看走眼的时候,也许是一时冲动,也许是男人太了解女孩的心思,母亲做了她这一生唯一一件错事。爱上并嫁给了一个不是真心爱她的男人。顾舟五岁时,母亲从楼梯上摔下,男人给她安排了一个贴身女佣,也是从那时,向来健康活泼的母亲也渐渐行动不便,慢慢只能躺在床上,像一朵在慢慢枯萎的白玫瑰。
在秋天院子里最后一片枫叶落下时,母亲忽然从床上站起来,换上了她最爱的裙子,拿上了她最爱的书,带上了她最爱的儿子,在枯黄的院子里,母子两个像小时候一样,母亲拿着书,小顾舟枕在母亲的腿上,在大理石的小小亭子下,顾舟最后一次与母亲闻到海风的气味,最后一次看见阿努比斯称量心脏的重量,母亲带着指尖的最后一点星光,在最后的故事里张开了翅膀和神明一同去往圣殿。
顾舟感受着妈妈的温度越飘越远,听见书掉落在地上的声音,他还在妈妈的怀里,妈妈的脸依旧很温柔,像是睡着了一样,只是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心跳和呼吸。那最后的温度也被空中落下的雪花埋住。
葬礼,大家都在抹着眼泪,却处处充满了愉快的气氛。大家都沉默着,却又都在相互交流。男人迫不及待等待着律师。
小顾舟一身白衣站在那里,他不哭也不闹,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。
然后,那个女佣住进了家里,母亲留下的气息被恶心刺鼻的脂粉和香水替代,书本变成了炫耀的资本,花园变成了舞厅,母亲的琴声和歌声变成了浪荡在各处的女人的声音和衣服,女佣成了女主人,男人还是男人。而顾舟七岁了。
翻着妈妈的书,顾舟从面无表情坐着到有些暴躁的抓着书脊举起书,又默默放回枕边。虔诚的抚摸着书的封面。
那是一本神话。
顾舟又做梦了,梦见妈妈和众神牵着自己的手,来到了楼顶,把他抱进怀里,天上张开了一个亮亮的大洞,银河倾泻而下,妈妈挥着翅膀,带着顾舟一起顺着银河去往那个梦幻的地方。但是在快要触碰到那束光时,一切消失了,顾舟快速的往下坠落,跌进了一片水之中。
顾舟睁开眼,看向一边,床边男人搂着女人,嘴里叼着烟。女人举着打火机,全然不顾这里是医院,病床上躺着顾舟,顾舟皱眉,又看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,房间里只剩下女人的娇嗔和点滴滴落的声音。
这一次,神明又拒绝了我。
我是被神明抛弃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