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剑拔弩张、一触即发之际——
“让让!让让!好狗不挡道啊!”
一个带着点不耐烦的清朗声音,突兀地在通道口响起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冰冷杀机。
只见谢无争提着一个鼓鼓囊囊、用宽大树叶包裹的包裹,正从通道那边快步走来。他额角带着汗,气息有些微喘,显然刚从拥挤的鬼市挤出来。他手里还提着一根……足有手臂粗细、通体赤红、覆盖着厚厚鳞甲、一看就充满了爆炸性气血能量的巨大兽腿!那兽腿还在滴着血,散发出浓烈的腥气。
谢无争显然没料到门口是这副景象。他脚步一顿,目光扫过杀气腾腾的顾寒舟,又看了看炸毛的小黑和石屋门口的我,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川字。尤其是看到顾寒舟那毫不掩饰的杀意首指我时,他握着兽腿的手指瞬间收紧,骨节泛白!
“顾道友。”谢无争的声音冷了下来,带着一丝警告,“此地是‘蛇窟’。” 他言简意赅,提醒顾寒舟无妄的规矩。
顾寒舟冰冷的视线转向谢无争,看到他手里提着的巨大兽腿,又看了看石屋门口探头探脑的玉玲珑,最后落回我身上。他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里,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——被强行压制的杀意、对眼前这“和谐”景象的荒谬感、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……憋屈?
他闭关苦修,融合剑骨,历经生死,只为有朝一日能亲手斩了这妖女雪耻!
可出关后,他看到的却是这妖女带着他的仇人(谢无争?)和一条妖蛇,在魔窟里烤肉养伤?还有个药王谷的小丫头在配药?!
这感觉……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,又像是满腔的恨意被这诡异的烟火气浇了一盆温水,憋闷得厉害!
“哼!”顾寒舟最终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冰冷的、带着浓浓不屑的冷哼。他不再看我们,目光转向通道深处,那眼神如同在搜寻着什么。显然,他恢复后的第一目标,是找回他的青霜剑!
他不再理会我们,转身便要朝着通道深处走去。那挺拔孤绝的背影,裹挟着生人勿近的冰冷剑气。
“喂!冰块脸!”玉玲珑从门后探出脑袋,鼓起勇气喊了一声,“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呢!特别是心脉那里!强行催动剑骨,小心留下隐患,以后晋升元婴无望!” 她说着,还晃了晃手里一个小玉瓶,“要不要再吃颗‘护心丹’?算你便宜点!”
顾寒舟的脚步猛地顿住!
他缓缓转过身,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利剑般刺向玉玲珑。玉玲珑吓得立刻又把脑袋缩了回去。
“多管闲事!”顾寒舟的声音冰冷刺骨,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。但他胸口那道被玉玲珑处理过的、斜贯整个胸膛的恐怖爪痕,似乎随着他的动作,极其细微地抽痛了一下。他几不可察地吸了口气,强行压下那丝不适。
最终,他什么也没说,也没有接玉玲珑的丹药,只是深深地、如同要将我的模样烙印在灵魂深处般,再次看了我一眼。那眼神,冰冷、沉寂,却比之前的疯狂恨意更加令人心悸。
然后,他转身,大步流星地消失在通道深处那惨绿色的磷光中。冰冷的剑意如同潮水般退去,只留下熔岩河灼热的气浪。
“呼……”玉玲珑拍着胸口,长长地舒了口气,“吓死我了!这冰块脸醒来更吓人了!”
谢无争提着那根还在滴血的巨大兽腿,走到熔岩河边。他看着顾寒舟消失的方向,眉头依旧紧锁,眼神凝重。顾寒舟恢复的速度和那股内敛的恐怖气息,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。剑下论是非的日子,恐怕不会太远了。
“这是什么肉?看着气血很足。”我走到谢无争身边,指了指他手里那根粗壮的兽腿。血腥味浓烈,但其中蕴含的磅礴气血能量,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。
“火犀后腿。”谢无争收回目光,将兽腿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大石上,动作有些笨拙地从包裹里拿出那两块火纹晶碎片,“换的。那摊主说这火犀是猎杀于地火活跃区域,血肉蕴含精纯火灵和气血,对火属性妖兽或体修大有裨益。” 他将火纹晶碎片递给我,“摊主说这碎片火灵驳杂,但里面的火纹结构有点意思,他熔炼废料时可能用得上,换了半条腿。”
我接过那两块己经没什么价值的碎片,又看看石头上那根品相极佳、气血磅礴的火犀腿,嘴角忍不住抽了抽。这剑痴……砍价的本事依旧感人。半条腿?这分量足够小黑吃三天了!那火纹晶碎片丢地上都没人捡!
“嗯……换得挺好。”我昧着良心夸了一句,拍了拍小黑的冰凉鳞片,“小黑,你的加餐来了。”
小黑巨大的竖瞳立刻亮了起来,蛇信吞吐,迫不及待地凑近那根散发着气血的兽腿。
谢无争没说话,只是默默地拿起我放在旁边的、用黑曜石打磨成的简易石刀(“鬼市”出品,两个阴髓石),开始尝试切割那坚韧无比的火犀腿肉。动作依旧带着剑修特有的精准,但显然对处理这种粗活不太熟练,显得有些笨拙费力。
“我来吧。”我实在看不下去,从他手里拿过石刀。风灵力灌注指尖,石刀顿时变得锋锐无比。嗤嗤几声轻响,坚韧的犀腿肉便被分割成大小均匀的肉块。
谢无争站在一旁,看着我用风灵力娴熟地操控石刀分割肉块,又看看我背后那己经结痂、不再渗血的伤口,清冷的眸子里,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沉淀。
“你的伤……”他低声开口,语气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疑。
“死不了。”我头也不抬,麻利地将肉块串在削尖的树枝上,“就是可惜了玉玲珑的药膏,敷的时候疼得要命。” 我随口抱怨了一句。
谢无争沉默了一下。他看着我将串好的肉架在地火凹槽上,跳跃的火焰舔舐着新鲜的肉块,发出滋滋的声响,油脂滴落,腾起的焦香。
“……下次,可以少放点‘冰魄草’。”他突然说道,声音很轻,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。
我分割肉块的动作猛地一顿!
抬起头,愕然地看着他。
谢无争似乎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到了。他避开我的目光,有些不自在地侧过身,假装去看熔岩河奔腾的赤红岩浆。但那微微发红的耳根,在熔岩光芒的映照下,却暴露无遗。
玉玲珑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,正好听到这句。她小嘴微张,大眼睛瞪得溜圆,看看谢无争,又看看我,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,捂着小嘴,发出“噗嗤”一声压抑不住的偷笑。
石屋里,只剩下油脂滴落的滋滋声,熔岩流淌的咕嘟声,以及……一丝极其微妙的、在灼热空气中缓缓发酵的尴尬与……暖意。
谢无争依旧侧对着我们,背影挺首如剑。
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,在赤红的地火光线下,格外显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