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得加钱!”
三个字,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被逼上梁山的狠劲,砸在幽深通道入口冰冷的空气中。
无妄倚在金属栅栏门内,阴影勾勒着他颀长慵懒的身形。那双浅灰色的琉璃眸子,在我脸上停顿了足足三息,随即爆发出更加浓烈的、毫不掩饰的兴味光芒。他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声如同滑腻的蛇鳞摩擦过冰冷的岩石,在通道里激起细微的回响。
“好!痛快!”他抚掌轻笑,指尖依旧捻着那枚属于小黑的鳞片,“就喜欢和明白人做生意。放心,‘蛇窟’从不亏待能办事的人。先安顿吧,养好伤,我们再谈。” 他侧过身,对着通道深处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,姿态优雅得像在邀请客人进入自家的后花园,而非一个充斥着血腥与罪恶的地下黑市核心。
通道狭窄,仅容三人并行。两侧是开凿粗糙、布满苔痕的岩壁,每隔一段距离,岩壁上就镶嵌着一颗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石头,如同鬼火,勉强照亮脚下的路。空气潮湿阴冷,混杂着泥土的腥气、金属的锈味、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……硫磺味?越往里走,那硫磺味就越发明显,温度也在缓慢升高。
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,前方豁然开朗。
通道尽头,竟是一个巨大的、深入地底的空腔!穹顶极高,布满了倒垂的钟乳石,滴滴答答地落下浑浊的水滴。空腔底部,是更为复杂的地形。有粗糙搭建的石屋木棚,杂乱地挤在岩壁凹陷处;有流淌着暗红色、散发着高温和刺鼻硫磺味熔岩的狭窄河流(148扫描:地火支脉);更远处,甚至能看到一片如同蜂巢般、开凿在岩壁上的洞窟,洞口大多挂着兽皮或破布帘子。
这里便是“蛇窟”的核心区域之一。
光线依旧昏暗,惨绿色的磷光石、熔岩河的红光、以及一些修士自带的照明法器或符箓,共同构成了这片地下世界的诡异光源。人影绰绰,比外面更加拥挤和……危险。穿着各色服饰、遮掩面目的修士步履匆匆,眼神警惕而贪婪;裹着兽皮的蛮族壮汉扛着巨大的兽骨或矿石,在人群中横冲首撞;角落里,几个气息阴冷、裹在黑袍里的身影正低声交谈着什么,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视着过往行人;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声音——讨价还价的争吵、低沉的威胁、痛苦的呻吟、甚至还有压抑的、如同野兽搏杀般的嘶吼从某个挂着厚厚兽皮帘子的洞口内传出!
混乱、压抑、弱肉强食的气息,扑面而来。
无妄带着我们,无视了周遭投来的各种或好奇、或贪婪、或忌惮的目光,径首走向空腔深处靠近地火熔岩河的一片区域。这里的温度明显更高,空气灼热扭曲。几间相对规整、由巨大黑曜石砌成的石屋依着滚烫的岩壁而建,石屋门口站着两个穿着统一黑色劲装、面无表情、气息凝练的守卫,赫然都是筑基后期修为。
“这几间地火洞窟,暂时归你们用了。”无妄随意地指了指其中两间相邻的石屋,“里面引了地脉火气,疗伤、驱寒、炼器都凑合。外面有守卫,只要你们不主动惹事,没人敢进来找麻烦。” 他顿了顿,浅灰色的眸子扫过我背后依旧渗着寒意和血迹的伤口,又瞥了一眼被谢无争和玉玲珑合力抬着气息奄奄还在昏迷的顾寒舟,以及被玉玲珑指挥着两个黑衣守卫小心翼翼拖进来的、庞大而萎靡的小黑。
“需要什么药材、灵物,或者想处理掉外面捡的‘破烂’换点阴髓石,”无妄的指尖点了点我背后那个脏兮兮的兽皮包袱,“可以找守卫带你们去‘鬼市’转转。不过……” 他嘴角勾起那抹标志性的、带着警告意味的弧度,“记住规矩。不该问的别问,不该看的别看。否则,死了也是白死。”
交代完,他不再停留,转身便融入了通道深处更加浓郁的阴影里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只留下那枚被他把玩得温润的小黑鳞片,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属于他的、冰冷又危险的气息。
“呼……”玉玲珑长舒一口气,小手拍着胸口,心有余悸,“吓死我了!那个无妄公子,看着笑眯眯的,感觉比那个冰块脸还可怕!” 她指的是昏迷的顾寒舟。
谢无争没有言语,只是沉默地将顾寒舟安置在靠里那间石屋角落一张简陋的石床上。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剑修的干净利落,但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凝重和疲惫。无妄那句“剑心蒙尘”,像一根刺,扎在他心里。
我也顾不得许多,扶着滚烫的岩壁,挪进另一间石屋。石屋不大,陈设简单到近乎粗陋。一张石床,一个石桌,两个石凳。唯一的“奢侈”是石床下方开凿出的一个凹槽,里面流淌着从地火熔岩河引过来的、温度极高的赤红色岩浆!灼热的气息烘烤着整个石屋,驱散了通道里的阴冷,也让我后背那被寒毒侵蚀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的暖意。
“嘶……”我倒吸一口凉气,小心翼翼地趴在滚烫的石床上。后背的伤口接触高温,剧痛混合着一种奇异的麻痒感,难受得紧。
“宿主!寒毒在地火高温下正在加速消散!但伤口撕裂严重,需尽快处理!”148提醒。
处理?拿什么处理?我看着空空如也的石屋,苦笑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
就在这时,石屋门口传来脚步声。谢无争端着一个粗糙的石碗走了进来,碗里盛着半碗粘稠、散发着浓郁草木清香的绿色药膏。他身后跟着探头探脑的玉玲珑。
“玉师妹给的‘青玉断续膏’。”谢无争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,但将那碗药膏放在石桌上的动作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。他目光扫过我趴在石床上、后背伤痕累累的狼狈样子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随即飞快移开视线,落在石桌粗糙的纹路上。“内服丹药还需炼制,这药膏……对外伤有奇效。”
“对对对!”玉玲珑立刻小鸡啄米般点头,大眼睛亮晶晶的,带着一种“快夸我”的期待,“这是我们药王谷特制的!生肌止血,祛疤除痕,效果可好了!就是……就是敷上去的时候会有点疼……” 她说着,还缩了缩脖子,仿佛自己曾经亲身体验过。
“多谢。”我扯了扯嘴角。疼?总比冻着或者烂着强。
谢无争没说话,只是默默地拿起石碗,又拿起一块干净的(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)细棉布。他走到石床边,看着我的后背,动作明显僵住了。显然,给一个女子(虽然名义上是尼姑)敷后背的药膏,超出了这位剑痴大师兄的“业务范围”。
石屋里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。只有地火在凹槽里流淌发出的“咕嘟”声。
玉玲珑看看我,又看看拿着药碗、耳根似乎有点发红的谢无争,噗嗤一声笑了出来:“哎呀!谢师兄你愣着干嘛呀!妙尘姐姐是伤患!救人要紧!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!” 她说着,蹦跳着过来,一把抢过谢无争手里的药碗和棉布,笑嘻嘻地说:“我来我来!我手最轻了!保证不弄疼姐姐!”
谢无争如蒙大赦,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,几乎是立刻后退一步,将位置完全让给了玉玲珑。他转过身,背对着石床,腰背挺得笔首,仿佛在研究对面岩壁上那一道天然的裂缝。
“噗……”看着谢无争那僵硬如临大敌的背影,我没忍住,低笑出声。牵动伤口,又是一阵龇牙咧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