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槐树的影子在青石板路上爬了半米时，周野的刮板突然在鏊子上顿住。社区公告栏的新通知被晨露洇湿边角，"城中村改造工程启动" 的红章比他昨夜首播时被烫出的红印还要刺眼。面糊在鏊子上滋滋冒泡，他摸了摸车底的金腰带，穗子上的面粉簌簌落在泛着潮气的砖缝里。
"野哥，来份煎饼。" 穿西装的男人站在阴影里，袖口绣着闪视平台的 logo，"陆总让我再问问，三百万收购价可以再谈。" 周野抬头看见他皮鞋尖沾着的泥点，突然想起三年前地下拳赛的经纪人，同样的笑容里藏着刀刃般的算计。护腰绷带上的樱花夹子硌着腰间的旧伤，他听见自己说："我们不卖。"
林小满蹲在巷口拍早餐摊纪录片，镜头扫过苏晴新挂的 "歌手大赛晋级" 横幅时，手机在裤兜震动。M 机构的总监发来语音："整个海城都在传你们拒绝三百万，现在有品牌愿意出五百万冠名，只要你们拍条软广。" 她望着周野在晨光里忙碌的背影，围裙口袋露出半截格斗俱乐部会员卡，突然想起广告公司时客户说的："情怀能当饭吃吗？"
社区主任的电动车在巷口停下时，周野正在给环卫工阿姨装免费早餐。"小周啊，" 主任递过改造通知书，封面上的 "限期搬迁" 西个字像极了格斗赛的倒计时，"月底前得把摊位挪到统一规划的美食城，那边摊位费每月五千。" 不锈钢盆沿的碰撞声里，周野看见阿姨们攥紧的扫帚把，突然想起妹妹在电话里说的："哥，你的煎饼摊要是没了，我就画下来贴在课本上。"
午后的奶茶店飘着烤珍珠的焦香，苏晴对着镜子练习参赛曲目，卷发用林小满送的樱花夹子别起。"我进复赛了！" 她举着手机，屏幕里是《街头歌手大赛》的晋级通知，"可评委说我的歌太 ' 城中村 '，让我写点都市情感。" 她拨弄琴弦，跑调的旋律里藏着煎饼车的滋滋声和老槐树的风声。
周野坐在吧台前数硬币，铁盒里的零钱加起来刚够妹妹下个月的伙食费。手机屏幕亮着租房合同，房东的消息弹出来："改造期间房租涨一倍，住不起就搬。" 他摸了摸腰间的护腰绷带，内侧的 "每个圆都是新的开始" 绣字被汗水洇得模糊，像极了他对未来的期待。
"我们成立工作室吧。" 林小满突然推门进来，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商业计划书，"用首播打赏的钱租间地下室，拍城中村的拆迁日记。" 她的卫衣口袋露出半截改造通知书，樱花夹子在灯光下闪了闪，"昨天有个老奶奶说，她在巷口卖了三十年鞋垫，不想让孙子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。"
周野望着她眼底的血丝，想起昨夜她熬夜剪辑的拆迁纪录片片段：五金店老板在货架前擦泪，说每个螺丝都记得儿子学走路的样子；美团小哥指着电动车棚，说那是他雨天躲单时的避风港。护腰绷带突然松了松，他听见自己说："好，我们拍。"
首播设备搬进地下室那天，暴雨又一次冲刷着城中村。周野扛着煎饼车经过公告栏，改造通知书的边角被雨水泡得软烂，像极了他退役时被撕碎的参赛证书。地下室的灯光昏黄，林小满在墙上贴满便签，"煎饼摊的第 100 个清晨"" 环卫工的十二小时 " 等标题在潮湿的空气里微微发皱。
"野哥，试试这个。" 陈墨递过个智能手环，"能监测你的腰伤数据，我改了算法，把健康值转化成首播流量。" 他镜片上蒙着水汽，袖口的磨痕比上次更深，"陆沉在策划 ' 优质达人收编计划 '，你们得加快进度。"
深夜的地下室飘着泡面味，林小满趴在键盘上写脚本，周野在角落练习格斗步法，护腰绷带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像棵倔强的树。苏晴抱着吉他进来，琴弦上挂着新写的歌词《老槐树的年轮》："每道伤疤都是光的指纹，每个清晨都是爱的编号。"
手机在纸箱上震动，妹妹发来张照片：她在作文里画了幅插画，巷口的煎饼车冒着热气，周围围着举着手机的街坊，上方写着 "我们的星光夜市"。周野摸了摸车底的金腰带，突然觉得，比起挂在墙上的奖牌，此刻地下室里的泡面味、键盘声、吉他弦响，才是真正的勋章。
改造工程队开进城中村那天，周野的煎饼车支在老槐树下。镜头对准挖掘机的履带时，巷口突然聚起人群：穿校服的学生、戴袖章的环卫工、提着菜篮的老奶奶，每个人手里都举着手机，像举着对抗遗忘的火把。
"家人们，今天带大家看看，城市的温度藏在哪里。" 林小满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，镜头扫过五金店老板捐出的旧螺丝、苏晴挂在树上的吉他谱、周野车底的金腰带，"不是在闪亮的玻璃幕墙里，而是在每个认真生活的人心里。"
周野站在她身边，看见弹幕里飘过 "我们众筹摊位费"" 一起保护城中村 " 的留言，突然想起 16 岁那年在格斗馆屋顶看见的星空。挖掘机的轰鸣声里，他摸了摸腰间的护腰绷带，樱花夹子不知何时被林小满换成了新的，金属表面刻着小小的煎饼图案。
傍晚收摊时，社区主任匆匆赶来，手里攥着份文件："改造方案调整了，保留特色街区，摊位费减半。" 他的目光扫过首播镜头，耳尖发红，"其实我小时候，也在巷口的豆腐脑摊摔过奶瓶。"
深夜的地下室，周野和林小满蹲在地板上数首播打赏，硬币在纸箱里叮当作响。苏晴的吉他声从楼梯间传来，这次没跑调，《老槐树的年轮》的旋律里，混着远处夜市的喧闹声。周野望着林小满发梢沾着的面粉，突然发现，比起首播间的打赏，更珍贵的是她眼里倒映的，城中村的万家灯火。
手机屏幕亮了，陆沉发来条短信："你们赢了。" 附带的照片里，闪视平台的推荐页首屏，是他们拍摄的《城中村早餐故事》纪录片。周野摸了摸车底的金腰带，突然明白，真正的胜利不是打败谁，而是让每个平凡的故事，都有被看见的权利。
清晨的阳光再次爬上老槐树，周野的刮板在鏊子上划出第 100 个圆。面糊的香气里，他听见林小满轻声说："知道吗？有个导演联系我们，说要把这些故事拍成电影。" 他抬头望向巷口，改造中的城中村像个正在愈合的伤口，而他们的煎饼车，就像贴在伤口上的创可贴，带着温度，带着希望。
护腰绷带上的新樱花夹子在晨光中闪了闪，周野突然觉得，腰间的旧伤没那么疼了。因为他知道，只要镜头还对准真实的生活，只要煎饼车的鏊子还冒着热气，那些被算法忽略的、被资本轻视的、被城市折叠的故事，终将在某个清晨，绽放出最耀眼的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