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风呜咽着穿过奘铃村简陋客栈的窗棂缝隙,发出类似女人低泣的声响。
苏逸尘坐在靠窗的方桌前,桌上摊开着他那本厚实的民俗学笔记,旁边放着一个黄铜罗盘。
煤油灯的光晕昏黄摇曳,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。
他揉了揉眉心,试图将下午在村中走访的零碎信息整理成章。
关于六葬菩萨的祭祀、纸新娘的传说、以及村人对“阴年阴月”双生子根深蒂固的恐惧,都让他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抑。
更让他心神不宁的,是那个在雨夜相遇、行踪诡秘、气质如寒潭幽兰般的女子——聂莫黎。
首觉告诉他,她与这个村子盘根错节的黑暗秘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甚至可能就是核心。
她的眼神,冰冷中藏着炽烈的火焰,那是被长久压抑的仇恨和不甘。
“吱嘎——”
一声轻微的木头摩擦声打断了苏逸尘的思绪。
他循声望去,是桌上那块用来压笔记的、沉重的青石镇纸,它似乎……微微挪动了一丝位置?苏逸尘皱起眉,他记得很清楚,自己刚才放下笔时,镇纸的边缘正好对齐笔记本的右下角。
而现在,它偏离了足有小半寸。
是错觉?还是客栈老旧,桌子不平?
他起身,仔细检查了桌面。
桌面虽然粗糙,但还算平整。他重新将镇纸放回原位,手指能感受到石头的冰凉和重量。
他坐回椅子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桌上的煤油灯吸引。
灯焰稳定地燃烧着,火苗呈现一种纯净的橙黄色。
然而,就在他凝视的瞬间,那火苗毫无征兆地向左边猛地一歪!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,对着火焰狠狠吹了一口气!
苏逸尘心头一跳。没有风!窗户关着,缝隙不足以造成这种程度的偏移!他屏住呼吸,盯着那重新稳定下来的火焰。
几秒钟后,火苗再次诡异地向右倾斜,幅度比刚才更大,几乎要舔舐到玻璃灯罩的边缘!
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。
这绝不是自然现象!他猛地站起身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。空无一人。
只有他的影子在墙上不安地晃动。他迅速拿起桌上的黄铜罗盘。
罗盘中央的磁针原本指向正北,此刻却在剧烈地左右摇摆、震颤!指针如同受惊的蜂鸟翅膀,疯狂地抖动着,根本无法稳定下来指向任何一个方向。
苏逸尘的心沉了下去。
罗盘失灵?不,他非常清楚这枚祖传罗盘的精准性,它曾无数次帮助他在野外辨别方向。
这种混乱的、毫无规律的摆动,只意味着一件事——此地有强大而混乱的磁场干扰!或者说,是某种非自然的、带有强烈负面能量的“场”正在形成或移动!
他快步走到门口,拉开房门。
走廊里空荡荡的,只有远处大堂传来模糊的聊天声。
空气里弥漫着柴火、劣质烟草和潮湿木头混合的味道。一切似乎都很正常。
但苏逸尘知道,这表面的平静下涌动着暗流。
他退回房间,关紧房门,背靠着门板,警惕地环顾西周。
消失的镇纸、自行移动的烛火、疯狂震颤的罗盘……这些异常现象绝非巧合。
它们像一个个无声的警告,在提醒他,某种看不见的危险正在迫近,而且很可能与聂莫黎有关。
他想起了聂莫黎黑袍下露出的半截银镯,想起了她指尖偶尔流转的、难以言喻的微光,想起了汤婆婆破庙里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寒气息。
民俗学并非只研究过去,它往往也指向了那些被现代科学暂时无法解释、却在民间传说中根深蒂固的力量。
“聂莫黎……你到底在做什么?”苏逸尘喃喃自语,眼神中充满了忧虑和探究。
他必须弄清楚。这不仅关乎他的研究,更隐隐牵动着一种他自己也尚未完全明了的心绪。
他走到窗边,望向窗外漆黑如墨、死寂沉沉的村落。奘铃村的夜,比他想象的要危险得多。
他决定,明天一早,无论如何也要再去一趟村西的破庙,找到汤婆婆,或者……再次见到聂莫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