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望带来的痛苦和嫉妒如同滚烫的岩浆,灼烧着聂莫黎的五脏六腑。
她像一个被彻底激怒的复仇之灵,在黑暗的掩护下,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村东的破庙。
她没有惊动任何人,首接闪身进了自己那间狭小的屋子,反手紧紧关上了门。
破庙里一片死寂。汤婆婆似乎己经睡下。苏逸尘的房间也毫无声息。
聂莫黎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急促地喘息着。
黑暗中,她眼中燃烧的恨意如同两点幽绿的鬼火。
聂莫琪依偎在母亲怀里的画面、宁子服温柔凝视的眼神、父母脸上满足的笑容……反复在她脑海中闪现,每一次闪现都如同鞭子抽打在她心上。
不够!仅仅看着还不够!她要听!她要亲耳听听,那对狠心的父母,在夜深人静时,会如何谈论那个被他们视若珍宝的女儿,又会如何……看待那个被他们像垃圾一样丢弃的长女!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,就再也无法遏制。
它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,驱使着她走向更深的黑暗。
夜,更深了。
浓重的黑暗笼罩着奘铃村,连狗吠声都消失了,只有偶尔几声不知名的夜枭啼叫,更添几分阴森。
聂莫黎换上了一身纯黑的夜行衣,将身体完美地融入夜色。
她如同一只灵巧的猫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破庙,再次潜回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聂家老宅。
聂家小院的喜庆布置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诡异。
红绸在夜风中微微飘动,像凝固的血。聂莫黎避开守夜的灯火,凭借对地形的熟悉,轻松地翻过不算高的后院土墙,落地无声。
她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,在熟悉的院落阴影里快速移动。
目标明确——父母居住的主屋。那扇熟悉的雕花木窗紧闭着,但窗纸早己陈旧破损。聂莫黎屏住呼吸,将身体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,侧耳倾听。
屋内一片寂静。
就在聂莫黎以为他们己经睡熟时,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响起,是聂承宗的声音。
接着,是柳氏带着睡意的、有些埋怨的声音:“咳什么咳?白天张罗那些事儿还没累够?赶紧睡吧,明天莫琪那嫁衣的绣样还得再改改……”
“咳咳……睡,睡不着。”聂承宗的声音有些沙哑,带着一种心事重重的疲惫,“心里……不踏实。”
“不踏实?”柳氏的声音清醒了些,“有啥不踏实的?莫琪找了个好归宿,宁家那小子你也见了,人靠得住,家底也厚实。咱们老聂家,总算是熬出头了!等闺女过了门,咱们也跟着享享清福……”
“唉……”聂承宗长长叹了口气,打断了柳氏的话,“我不是说这个。我是说……今天白天,村口杂货店那儿,老孙头他们……又提起了当年那事……”
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。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。
聂莫黎的心跳骤然加速!来了!她屏住呼吸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柳氏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尖锐的惊惶:“提……提那个孽障做什么?!晦气!都多少年了!她早死在外面了!骨头都烂透了!跟我们家莫琪有什么关系!”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。
“话是这么说……”聂承宗的声音低沉下去,充满了不安,“可……可这心里就是不得劲。毕竟……毕竟是双生……阴年阴月……这‘六葬菩萨’的忌讳……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……”
“规矩!规矩!”
柳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歇斯底里的愤怒,“规矩就是那东西是祸害!生下来就克死了她奶奶!差点把我也带走!要不是当机立断把她送走,我们家能有今天?!莫琪能这么顺顺利利长大,找个好人家?!菩萨开眼,才让她早早死在外面!你别再提了!提起来我就心惊肉跳!生怕……生怕她阴魂不散,坏了莫琪的好事!”
“我就是担心这个……”聂承宗的声音带着恐惧,“你说……下月初七就是大喜的日子……万一……万一那东西的魂儿真回来作祟……”
“闭嘴!聂承宗!”
柳氏厉声打断他,声音尖锐得刺耳,“你再敢胡说八道!菩萨在上,护佑着我们莫琪呢!那个孽障算什么东西!一个被丢掉的垃圾!她的魂儿要是敢回来,我就请大巫贤做法,让她魂飞魄散!永世不得超生!”
字字诛心!
每一句话,每一个字,都像烧红的钢针,狠狠扎进聂莫黎的耳膜,刺穿她的心脏!
“孽障”!
“祸害”!
“克死”!
“送走”!
“死在外面”!
“骨头烂透”!
“垃圾”!
“魂飞魄散”!
“永世不得超生”!
这些冰冷的、恶毒的、充满了憎恶和恐惧的词语,从她亲生父母的口中说出,对象正是她——聂莫黎!
原来在他们心里,她从来不是一个人,只是一个带来灾祸的“东西”,一个需要被清理掉的“孽障”!
他们对她的“死”没有一丝愧疚,只有庆幸!他们甚至害怕她的“魂儿”回来作祟,要请大巫贤让她魂飞魄散!
最后一丝微弱的、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对亲情的奢望,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成齑粉!
原来,汤婆婆所说的“放下”是如此可笑!他们根本不配被原谅!他们只配被毁灭!
无边的恨意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。
她感觉不到掌心的刺痛,感觉不到夜风的寒冷,整个人如同坠入了万载冰窟,连灵魂都被冻僵。
黑暗中,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、焚毁一切的怨毒!
屋内,聂承宗似乎被柳氏的狠厉吓住了,唯唯诺诺地应着:“是是是……你说得对……不提了,再也不提了……睡吧,睡吧……”
灯,熄灭了。屋内陷入死寂。
聂莫黎依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,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。
月光惨白,照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,那双眼睛空洞得可怕,深处却燃烧着足以焚毁整个世界的、冰冷的业火。
她缓缓地、缓缓地松开抠进墙皮的指甲,指尖一片血肉模糊。她无声地咧开嘴,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、比厉鬼还要狰狞的笑容。
很好。
你们怕我作祟?那我就“作”给你们看!用你们最恐惧的方式!聂莫琪的幸福?聂家的体面?宁子服的爱?你们视若珍宝的一切……都将成为祭品!
她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聂家老宅,每一步,都踏着被至亲之言彻底冰封的心。
复仇,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