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走到书案边,提起一支小狼毫,在一张素笺上快速写了几行字,然后递给那个圆脸小丫鬟。
“按方煎药,早晚各一服。”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平静,“伤口不可沾水,忌辛辣发物。三日后我再来换药。”
小丫鬟恭敬地接过药方,点头应下。
青衣女子提起药箱,没有再看软榻上的我一眼,如同完成任务的医匠,步履无声地离开了房间。
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。只有窗外竹叶沙沙的轻响,和空气中残留的药草清苦气味。
圆脸小丫鬟拿着药方也出去了。另外两个侍女上前,动作轻柔地帮我换上了一套同样素净柔软的细棉布中衣,然后小心地将我从软榻上扶起,半搀半抱地送到那张宽大、铺着厚实锦褥的雕花拔步床上。
身体陷入柔软的被褥之中,背上的伤处虽然还隐隐作痛,但被药膏的清凉和包扎的妥帖感所包围,终于不再是那种赤裸裸暴露在外的、火辣辣的锐痛。
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药效和极度的疲惫下,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缝隙。
一个侍女端来一杯温度适中的清水,用小巧的银勺,一点点喂到我干裂的唇边。
清甜的水滋润了火烧火燎的喉咙,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舒适感。
另一个侍女则放下层叠的素色纱帐,遮住了外面过于明亮的光线。屋内光线变得柔和朦胧。
她们做完这一切,便如同设定好的傀儡,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内室,轻轻带上了门。
偌大的房间里,只剩下我一个人。
躺在奢华柔软的床铺上,被温暖干燥的被褥包裹,伤口被妥善处理,喉咙也不再干渴。身体的痛苦暂时远离。
可心,却沉在冰冷的深渊里。
这看似舒适的一切,都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诡异和冰冷。
那个玄衣男人是谁?他为何救我?那句“清理干净”到底是什么意思?这精致的牢笼,这训练有素、却毫无人气的侍女,这医术精湛、却冷漠疏离的医女……
我艰难地侧过头,目光透过半透明的纱帐,望向窗外那几竿在微风中摇曳的翠竹。
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,在地板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。
像极了前世,被沈烬囚禁在剑阁深处时,偶尔能从高窗看到的、那片可望而不可即的天空碎片。
同样的精致,同样的囚笼。
只是看守者,换成了一个更加冰冷、更加莫测的存在。
他把我带到这里,如同拾回一件打碎的、尚有价值的瓷器,命人清洗、修补、妥善安置。
是为了……重新掌控吗?
就像沈烬那样。
一股冰冷的寒意,比鞭伤更刺骨,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。
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。
背上的伤口在药效下传来阵阵清凉的麻痒,提醒着我伤处的存在。
也提醒着我,这一世,似乎依旧未能挣脱那张无形而恐怖的网。
只是这一次,捕猎者,似乎换了一个更沉默、也更危险的……存在。
窗外的竹影,在眼皮上投下晃动的、不安的光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