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咔嚓——"
又一声脆响在死寂的院子里格外刺耳。振华眼睁睁看着周秀兰青铜像胸口的铜钱宝石裂纹扩大，那只苍白的手己经伸出了半截小臂。手指修长却毫无血色，指甲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，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。
"秀兰？"振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，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。
他强迫自己迈步向前，手中的账簿"啪"地掉在地上。随着距离拉近，他看清那只手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铜钱纹路——与他母亲腿上浮现的一模一样，只是颜色更浅，像是正在褪去。
青铜像突然剧烈震颤起来，表面的铜绿开始剥落，露出下面苍白的人体肌肤。裂纹从胸口向全身蔓延，像一张逐渐展开的蛛网。最骇人的是，雕像的头颅部分也开始龟裂，周秀兰的一只眼睛从裂缝中显露出来——那是活人的眼睛，布满血丝却充满生机，正疯狂地转动着看向振华。
"振...华..."
一个沙哑得不似人声的呼唤从雕像内部传出。那只伸出的手突然痉挛般地张开五指，向着振华的方向抓挠，仿佛溺水者寻求最后的救赎。
振华胃部一阵绞痛，冷汗瞬间浸透后背。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逃跑，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扑向雕像。
"秀兰！坚持住！"
他抓住那只冰冷的手，触感既不像人体也不像金属，而是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诡异质地。就在肌肤相触的瞬间，振华腕间的铜钱印记突然灼烧般剧痛，一股黑血从裂开的伤口中喷涌而出，溅在青铜像上。
"嗤——"黑血接触到雕像表面，立刻冒出刺鼻的白烟。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，周秀兰的半个肩膀己经从青铜外壳中挣脱出来。她的皮肤上铜钱纹路正逐渐褪去，但眼睛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铜绿色。
"里面...好黑..."周秀兰的嘴唇蠕动着，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"有人在...唱歌...铜钱...好多铜钱..."
振华用力拉扯妻子的手臂，想帮她完全挣脱青铜外壳，却发现她的腰部以下仍然与雕像底座完全融合，纹丝不动。更可怕的是，随着周秀兰上半身的活动，那些铜钱纹路又开始从她腰部向上蔓延，速度虽然缓慢却坚定不移。
"不...不要..."周秀兰似乎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，眼中流露出绝望，"振华...杀了我..."
振华松开手，踉跄后退两步，撞翻了身后的樟木箱。阳春桃的青铜小像滚落在地，那根铜针"叮"的一声弹出来，在月光下闪着寒光。
他的目光在铜针和周秀兰之间来回游移，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——账簿上提到的"血祭"，阳春桃留下的铜针，还有腕间仍在流血不止的印记...
振华捡起铜针，发现针尖形状与自己腕间的铜钱印记完全吻合。针身上刻着细如发丝的纹路，凑近看竟是无数微缩的茶树枝图案。
"振华...快..."周秀兰的声音越来越弱，铜钱纹路己经蔓延到她的锁骨，"它在...叫我回去..."
振华转头看向青铜门，浑身血液几乎凝固——门虽然关闭着，但门缝中正渗出丝丝缕缕的黑雾，在空中扭曲成铜钱形状。那些黑雾如有生命般向着周秀兰的方向延伸，每当接近一寸，她身上的铜化就加速一分。
没有时间了。
振华咬牙抓起掉落的账簿，疯狂翻找关于仪式的记载。泛黄的纸页上，阳春桃娟秀的字迹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禁忌和观察：
"戊子年三月初七，铜门异动，夜闻金铁交鸣之声，疑为'茶魇'将醒..."
"己丑年腊月十三，以处子血点铜钱，门纹暂暗，然不过三日又亮..."
"庚寅年中秋，试以茶籽油混黑狗血涂门，无效。夜梦先祖，言'三代血汇'方可镇压..."
最后几页的记载让振华的手指开始颤抖：
"守印人实为镇守，非守门也。门后所囚，乃'茶魇'，唐家先祖以邪法炼茶魂所成，需活人精血供养。威尔逊家祖助纣为虐，分铜钱为二，致封印不全..."
"三代血汇，需三位血亲同启仪式：一者守门，二者镇钥，三者...殉祭。"
"殉祭者永锢门内，代代不绝。吾夫己殉，吾儿将殉，吾孙...天可怜见，必有他法..."
振华的视线模糊了。他抬头看向祖母——李桂芬己经完全化为青铜像，只有眼珠还能微微转动，里面盛满了泪水；再看周秀兰，她的铜化己经蔓延到下巴，伸出的手臂正一点点被拉回雕像内部。
"娘亲！"振华对着空气大喊，"告诉我该怎么做！"
一阵阴风突然卷起地上的落叶。阳春桃的灵体再次显现，比之前更加透明。她飘到樟木箱上方，手指指向那件叠放整齐的红嫁衣。
振华抓起嫁衣，一件东西从衣服里掉了出来——是半枚铜钱，与他从茶籽油罐中找到的那半枚正好可以拼合。
"威尔逊...那半枚..."振华恍然大悟，"祖母早就拿到了..."
但当他试图将两半铜钱拼在一起时，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吻合，中间始终有一道发丝般的缝隙。
阳春桃的灵体摇了摇头，指向振华流血的腕间印记，然后又指向周秀兰。
"我的...血？"振华迟疑地看了看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腕，又看向痛苦挣扎的妻子。
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。账簿上说的"三代血汇"——母亲、妻子和他自己。而现在母亲己经完全青铜化，妻子正在被重新拖入青铜状态...
振华抓起铜针，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腕间印记。"噗"的一声，针尖完全没入血肉，黑血顿时如泉涌出。难以形容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，但同时也感觉到某种奇异的力量顺着铜针流入体内。
阳春桃的灵体突然变得清晰，她急切地比划着，指向周秀兰又指向青铜门，然后做了一个穿刺的动作。
振华踉跄着来到周秀兰面前，铜针仍在腕间颤动。妻子的大部分身体己经重新被青铜覆盖，只有眼睛和嘴唇还露在外面。
"秀兰，相信我..."振华颤抖着举起铜针。
周秀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，但很快变为决然。她微微点了点头，嘴唇无声地说了一个字："快。"
振华深吸一口气，将铜针刺向周秀兰眉心。就在针尖即将触到皮肤的瞬间，青铜门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，门缝中喷涌出大量黑雾，瞬间笼罩了整个院子。
"啊！"振华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胸口，整个人被抛向空中。铜针脱手飞出，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。
黑雾中，无数铜钱碰撞的声音响起，夹杂着似哭似笑的诡异声响。振华重重摔在地上，眼前发黑，只隐约看到阳春桃的灵体挡在自己与黑雾之间，她的身影正在被黑雾一点点吞噬。
"祖母！不！"
振华挣扎着爬起来，却见黑雾突然向中心收缩，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——高鼻深目，正是威尔逊教授的模样，但面容扭曲得不形。
"骗子..."黑雾组成的威尔逊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声音，"约定...未完成..."
它伸出雾状的手臂抓向振华，却在即将触碰到他时突然消散。黑雾如退潮般缩回青铜门，院子里重归寂静，只有地上散落的物品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。
振华爬向周秀兰的雕像，心脏几乎停跳——雕像完好如初，胸口的铜钱宝石不见一丝裂痕，仿佛刚才的挣扎从未发生过。只有地上那摊黑血和掉落的铜针证明一切真实存在。
"不...不！"振华一拳砸在雕像上，指节顿时皮开肉绽。鲜血顺着雕像流下，在底座上汇成一个小小的血洼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微弱的反光吸引了他的注意。在周秀兰雕像的脚边，铜针静静地躺着，针尖上沾着一滴晶莹的液体——不是血，而像是...茶籽油。
振华小心翼翼地捡起铜针，发现针身上的纹路在沾染了这滴液体后，竟然泛起了淡淡的金光。更神奇的是，当他握住铜针时，腕间的疼痛立刻减轻了许多。
阳春桃的账簿摊开在地上，最后一页被风吹起，露出背面一行之前没注意到的小字：
"铜针点茶魂，血引可暂醒。欲破永锢，需寻'茶心'。"
振华抬头看向梨树残骸，一个记忆突然闪现——小时候，祖母总是禁止他靠近那棵老梨树，说下面埋着"脏东西"。而现在，梨树被雷劈倒后，露出了这个茶籽油罐...
"还有东西埋在下面。"振华喃喃自语，抓起铁锹向梨树残骸冲去。
就在他即将动手挖掘时，身后传来"咔哒"一声轻响。振华猛地回头，看到李桂芬的青铜像——母亲的眼睛里，正缓缓流下两行血泪..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