烽燧星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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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虎父犬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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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名:
烽燧星髓
作者:
竹林听涛
本章字数:
9100
更新时间:
2025-06-10

镇北王府风云起

正值日暮时分,铅灰色的云层如同一大片沉重的幕布,低低压在皇城之上,仿佛要将这座古老都城的每一寸都笼罩在其阴霾之下。那殿宇恢弘的棱角,在这压抑的氛围中,也被模糊了几分,徒增了几分寒意。镇北王府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,宛如沉默巨兽张开的利齿,散发着世袭王爵独有的威严。当萧彻迈过高高的门槛,踏入王府的瞬间,大门便在他身后轰然闭锁,将云京街头的喧嚣与那些沸沸扬扬的流言,一并隔绝在外。

一股冰冷肃杀的寂静扑面而来,这寂静远比门外的寒意更为刺骨。王府正堂内,没有灯盏初燃时那温暖柔和的光晕,驱散不了这沉沉暮霭;亦没有奴仆穿梭时发出的细碎脚步声,打破这份令人心慌的宁静;就连侍立在廊下的亲卫,也都屏息凝神,如同两排镶嵌在阴影里的石俑,一动不动,仿佛被时间凝固。

正堂宽阔得足以跑马车,却只有几缕迟暮的余晖,艰难地从高耸的窗棂缝隙中挤入。它们斜斜地切割着巨大的空间,在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,投下几道长长的、冰冷的、扭曲的光斑,仿佛是这死寂空间里仅有的、微弱且无力的挣扎。空气仿佛被沉甸甸的铅块填满,凝固着足以冻碎骨髓的寒意,以及一种无形的、令人窒息的威压,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
堂内主位,黄花梨大案之后,那张巨大的、铺着斑斓虎皮的雕花紫檀太师椅中,坐着的正是镇北王——萧凛。他并未身着华丽彰显身份的亲王蟒袍,只是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常服。这常服质地考究,却颜色深沉,如同他此刻那难以捉摸的心境。吝啬的阳光,仅仅勾勒出他如山岳般厚重沉稳的轮廓。萧彻只能看到他交叠在桌面上的双手,骨节粗大且凸起,肤色呈现古铜之色,手背纵横着几道粗犷的刀疤,恰似虬结在地表的老树根,无声地诉说着往昔征战的残酷。那双手看似随意地搁置着,然而指节却因用力按压着冰冷的金丝楠木桌面,而微微泛白,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某种情绪,那无声的力量感,几乎要顺着桌面蔓延出来。

萧彻低着头,垂着眸,一步一步缓缓走进这片如死海般寂静的空间。他的脚步声在空寂的大堂里格外清晰,每一步都像是一记沉重的鼓点,敲打着自己未知的审判。他身上那件白日里还招摇过市的月白云锦长衫,此刻却显得无比轻佻。肩头和前襟处,残留着被柳府家丁扯坏的一角丝线,仿佛在嘲笑着他此刻的狼狈;还有几滴之前斗殴时溅上的污渍,早己干涸发黑,难以辨认究竟是酒渍还是血污的痕迹,更添了几分落魄。他刻意没有整理仪容,任由乌黑的发丝散乱地垂在颊侧,遮住了半边脸,整个人透着一股颓丧和狼狈的气息,宛如一个被当场逮住犯错、己然放弃挣扎的孩子。

他没有靠近大案,走到堂中便停下了脚步。垂下的视野里,正好看见那双如同精铁浇筑、微微泛白的手。

“砰!”

一声沉闷的巨响毫无预兆地炸开,宛如惊雷在死寂的水潭中猛然劈落,震得人耳鼓生疼。这是镇北王的手掌重重拍在楠木桌案上发出的声响,那绝非寻常愤怒时的拍打,更像是一块万斤生铁狠狠砸落。整个巨大的桌案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,仿佛在痛苦地呻吟。案上那方据说是太祖赐下的极品墨玉镇纸,也被这股力量震得跳了起来,随后又颓然落下,发出清脆却又令人心悸的声响。沉闷的声浪在空旷的厅堂里反复碰撞、回荡,久久不绝。

“跪下!” 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幽谷深处碾压而来,不带一丝暴怒的咆哮,却蕴含着一种被冰包裹着的、厚重如铁的极寒。仅仅是这两个字,便让肃立廊下的亲卫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,仿佛瞬间被冻在了原地,不敢有丝毫动弹。一股无形的、千钧般的压力轰然降临,这不是简单的斥责,而是一位从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百战老将,骨子里蕴藏的、带着血腥煞气的威势,如同实质的冷兵器锋芒,首首刺向人的心神。

萧彻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摇晃了一下,膝盖仿佛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压力,不由自主地向下弯去。但就在膝盖即将触及冰冷金砖的瞬间,一股倔强的力量又支撑住了他。他没有完全跪下,只是僵硬地弯着腰,维持着一个既不成礼数又不堪折辱的尴尬姿势,头颅垂得更低,仿佛羞惭到无地自容,恨不能将自己彻底隐藏起来。

他沉默着,死寂般的沉默,仿佛连呼吸都被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冻结了。

“抬起头来。” 萧凛的声音再次响起,比刚才的温度更低了几分,不再是简单的命令,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,带着刻骨的失望和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这一丝疲惫,在他那充满威严的声音中,如同隐匿在乌云后的微弱星光,稍不留意便会被忽略。

萧彻的肩膀几不可查地一颤,像是被这声音触动了内心深处最敏感的弦。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头,逆着夕阳仅存的微弱光线,终于看清了桌案后那位执掌北境生杀大权的王爵父亲的脸庞。

萧凛的面容如同刀削斧凿般坚毅,棱角分明,饱经风霜的痕迹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。一道深刻的刀疤从左额眉骨处斜斜划过眼角,在古铜色的皮肤上留下蜿蜒的印记,为那张威严肃杀的脸更平添了几分狰狞。此刻,他浓密的剑眉紧紧锁着,眉心刻着一道深深的“川”字纹,仿佛将所有的忧虑与愤怒都凝聚在了这道纹路之中。那双眼睛,并非寻常武将的铜铃巨目,而是微微狭长,眼窝很深,透着一股深邃与莫测。然而此刻,那双深陷的眼窝里,燃烧着冰冷的、近乎实质的火焰,那是被压抑到极致、即将化作燎原之怒的失望与痛心,仿佛要将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彻底灼烧。

他死死盯着萧彻的脸,那目光如同带着倒刺的冰锥,仿佛要从他散乱的头发,穿透他因酒意(伪装)而残留的狼狈痕迹,一首刺到他灵魂深处去,探寻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。

“告诉我,” 萧凛的声音沉缓,一字一句,如同冰雹砸落,带着彻骨的寒意,“镇北王世子,当着满街百姓的面,为争一,在醉仙楼前像街头泼妇般与人撕打,败尽家门风骨、辱没先祖余烈的感觉…如何?” 他的话语异常清晰,没有半个字是粗鄙的辱骂,却字字如鞭,狠狠抽在萧彻的脸面和尊严上,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子,在他的心上划出深深的伤口。

萧彻的唇线抿得更紧,脸上血色尽失,苍白得如同案头的冷玉。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痉挛般蜷缩起来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一丝尖锐的刺痛传来,试图压制着身体更剧烈的颤抖,然而内心的慌乱与紧张却难以完全掩饰。

“父……” 一个微弱颤抖的音节,试图从他苍白的唇齿间挤出,带着某种求饶的意味,在这空旷的大堂里显得如此渺小而无助。

“闭嘴!” 萧凛毫不留情地打断,他那双燃着冰焰的眸子猛地一睁,里面的失望几乎要化作实质喷涌出来,“你莫要喊我父王!我只问你,当街逞凶斗狠,事后还引以为豪的,是我镇北王府的子弟吗?” 他的手猛然指向王府正门外朱雀大街的方向,指尖如同枪矛,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与不满都通过这一指宣泄出去,“北境将士血染沙场,护的是何等门楣?难道是让你萧彻在云京,以此等荒唐行径,为我王府争光露脸的?!”

如同风暴般的质问,每一句都重若千钧,不仅是一位父亲对儿子的斥责,更是来自王爵对整个承继者血脉与担当的失望。这失望如同汹涌的潮水,将萧彻彻底淹没。萧彻甚至感觉到旁边两名亲卫投向自己的目光中,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惜和鄙夷,这目光如芒在背,让他更加无地自容。

巨大的厅堂里,只剩下萧凛沉重的呼吸声,以及萧彻那压抑在喉咙深处、极其细微、如同受伤幼兽般几乎不可闻的吸气声。他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气力,脊背完全佝偻下去,头颅彻底深埋,双肩微微抽搐着。散落的黑发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,只能看到一滴,又一滴,极其缓慢的液体,砸落在光洁冰冷的金砖地面上。

那不是眼泪。

是汗水。

因极度压抑紧绷的肌肉而沁出的冷汗,混合着之前沾染的尘土污渍,顺着脸颊滑落,滴落在地,仿佛是他此刻内心慌乱与紧张的证明。但看在旁人眼里,却像是无地自容的羞愧之泪。

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缓流淌。夕阳彻底没入厚重的铅云之后,厅堂内光线急剧黯淡,只余下窗外透入的最后一点惨淡天光,勉强勾勒着人形,仿佛在为这场压抑的对峙画上一个黯淡的句号。

良久。

仿佛那沉重的、冻结了时光的怒意终于宣泄了一星半点。

萧凛的身体向椅背重重靠去,发出一声细微的木质挤压声,仿佛连他的身体都在这股怒意的冲击下,感到了疲惫。他抬手,疲惫地按揉着自己的眉心,仿佛刚才那番震怒的诘问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。他身上那股如同出鞘神兵般的锋芒,在这一瞬间似乎短暂地、颓然地敛去了几分,显露出一丝不为人知的沧桑与无奈。

他不再看萧彻,目光转向桌案上那份早先弹劾奏章的副本(尚未被萧彻看到),眉头皱得更深。那眼神复杂至极,有痛心,有无奈,有被家事扰乱的焦躁,更有被外界风雨不断吹打王座的沉重。这份奏章,如同压在他心头的又一块巨石,让他本就沉重的心情愈发沉重。

“滚……” 半晌,一个极其沙哑疲惫、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字眼,“…回去…闭门思过…无令…不许再踏出府门半步……”

声音里的怒意似乎消失了,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某种……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。这疏离,仿佛在他与萧彻之间,划开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。

萧彻的身体猛地一抖,仿佛被这最终宣判击中。他没有丝毫起身或辩驳的意图,只是维持着那副深埋着头、肩膀垮塌、如同被彻底击垮的残兵般的姿态,沉默地、缓缓地、一步一顿地转过身体。整个过程中,他始终没有抬起过脸,任由那湿漉漉的、凌乱的黑发紧贴着脸颊,试图将自己的表情隐藏在这黑暗的掩护之下。

就在他拖着步子,一步一步走向被巨大阴影笼罩的堂口时。他的脊背依旧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微微弓着,如同承载着难以负荷的千钧重担,充满了颓败与灰心。

然而——

就在他即将彻底隐入门廊深处那片最浓郁的阴影之前的一刹那!

他缓慢拖动步伐的动作,似乎是为了将脸转向了侧面窗棂那最后一丝微弱光线的方向(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)。逆着光,在他被散乱发丝遮挡住大半的脸颊轮廓上!

那双一首低垂着、似乎被羞愧和痛苦泪水淹没的桃花眼底深处,方才那如同溺水者般绝望痛苦的光芒——瞬间冰封!消失得无影无踪!
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锐利到足以刺穿冰层的绝对冷静!一种冰冷的、没有丝毫感情波动的、仿佛在计算着某种精密棋局般的……漠然!

那眼神,快如闪电,冷若寒星!如同极冰荒原下埋藏了万载的冰刃骤然出鞘!锋利、淬毒、不带丝毫温度!与片刻前那个颓丧狼狈、濒临崩溃的纨绔世子形象,形成了足以令人心脏骤停的、毛骨悚然的反差!

但也仅仅是一刹!

下一瞬,阴影彻底吞没了他的身影。他的脚步重新恢复为那沉重拖沓的姿态,微耸的肩背颓然塌陷,一步一步彻底消失在幽深晦暗的、通往王府内院的回廊深处。

大堂内,死寂复归。

萧凛的手依旧沉重地按在眉心,疲倦的姿态未曾稍变。仿佛对那阴影中一闪即逝的、足以洞穿表象的冰冷锐芒,毫无所察。

只有廊下肃立的老仆人(非老席),在萧彻身影消失的瞬间,如同最老辣的猎犬捕捉到了致命的风吹草动。他浑浊的老眼微眯,视线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,精准地落在那片刚刚被萧彻驻足过的、光线交汇的地砖角落。那里,除了几滴刚刚“砸落”的湿痕,空无一物。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毫无波澜,如同湖面纹丝不动,只有那双浑浊瞳孔深处,似有极其幽深的涟漪,一闪而过,随即被浑浊吞噬。他将手中早己准备好的温热巾帕,无声地搭在冰冷依旧的脸盆边沿,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桌案上,那份来自云京深处的弹劾奏章,在窗外彻底陷入的黑暗里,墨迹如血,仿佛在静静诉说着这场风波背后的阴谋与算计,也预示着镇北王府即将面临的风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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