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次的手段,务必干净一点。”
这西个字在马厉脑子里盘旋,搅得他一阵天旋地转,脸上那副刚端起来的高人架子差点当场散架。
青玄子道长,您这人情给的,怎么还带埋汰人的!
“大师?大师?”
陈老板跪在地上,仰着头,看马厉脸色变幻,心里七上八下的,
“大师,您是不是……是不是瞧不上我这点钱?您放心,只要能把这事儿平了,价钱好商量!我再加……”
“起来!”
马厉猛地回神,低喝了一声。
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,硬是把陈老板那后半句话给噎了回去。
陈老板被他吼得一愣,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,最后还是讪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,拍了拍膝盖上的土,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。
马厉伸手,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,滚烫的茶水入喉,总算把心头那股子邪火给压了下去。
“嘿嘿,小子,让人揭老底了吧?”
黄天霸幸灾乐祸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了起来。
“陈老板,”马厉重新抬起头,面色己经恢复了平静,“这事由我来办,但咱们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。”
“您说,您说!我都听您的!”
陈老板点头如捣蒜。
“第一,我们这行,有我们这行的规矩。我不受你这种沾着因果的钱,你若真有心,可以出笔钱给这个茶楼添一些物件儿。”
马厉把茶杯往桌上轻轻一顿,
“我帮你,是积功德,了因果。你要是拿有因果的钱来污我这堂口,那这事儿,你就另请高明吧。”
陈老板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,张了张嘴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混迹商场多年,还是头一回碰见有人把送上门的钱往外推的,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那……那我该怎么谢您?”他小心翼翼地问。
“你不用谢我。”
马厉伸出两根手指,“你要谢,就谢那扇子里的主儿。她让你不得安生,是因为她心里有怨。你要做的,是平了她的怨气,而不是找人把她打得魂飞魄散。”
他看着陈老板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等事儿办完了,你出钱,找块风水好点的地儿,给她立个衣冠冢,再请几个和尚道士,给她做场法事,风风光光地把人送走。这,就是你的谢礼。一码归一码,你欠她的,你得还。”
这番话,让陈老板彻底愣住了。
他本以为要面对的是狮子大开口,没想到对方提出的要求,竟然是让他去给一个缠着自己的“鬼”办后事。
这哪里是驱邪,分明是超度。
“第二,”马厉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,继续说道,“这事儿我怎么说,你就怎么做。不该问的别问,不该看的别看。到时候让你往东,你不能往西,让你捂上耳朵,你就不能睁开眼。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,可别怪我没提醒你。”
“明白!明白!”
陈老板这回是彻底服了,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,说话办事,条理清晰,气场十足,比他见过的那些装神弄鬼的大师强了不止一百倍。
“行了,说说吧。”
马厉身体往后一靠,摆出个聆听的架势,
“那唱戏的女人,你都知道些什么?”
陈老板咽了口唾沫,定了定神,开始讲述起来。
那座老戏院叫“永乐大戏台”,解放前是省城里数一数二的销金窟。
而那个唱戏的女人,艺名叫“红牡丹”,是当时红极一时的名角儿,一手《霸王别姬》唱得是荡气回肠。
据说她被一个军阀看上,想强娶为妾,红牡丹性子刚烈,宁死不从,在一个雨夜,穿着她最喜欢的那身红旗袍,抱着那把檀香扇,在戏台上一根白绫吊死了。
死后,她家里人怕惹上军阀,连尸首都不敢领,最后还是戏班子的人凑钱,草草在城外乱葬岗埋了。
“那把扇子呢?”
马厉问到了关键。
“扇子……扇子当时就跟人一起下葬了。”
陈老板的声音有些发虚,“可前段时间,我那工地不是要动工吗,就先派人去那戏院里清理些杂物。结果有个工人,就在后台的一个破箱子里,翻出了这把扇子!扇骨是檀香木的,扇面是真丝的,绣着牡丹,保存得特别好,一点没坏!那工人看着稀罕,就偷偷拿回了家。结果当天晚上,他就从楼上跳下去了,摔死了!他家里人害怕,就把这扇子给我送了回来……从那以后,我就开始做那个梦了。”
马厉听完,心里有了数。
这红牡丹死得冤,葬得草率,一口怨气憋了几十年。
如今有人动了她的安息之地,又拿了她的心爱之物,这怨气一下就找到了宣泄口。
“有点意思。”
胡九媚懒洋洋的声音响起,
“痴男怨女,最是难缠,也最是好哄。给她个体面,让她风风光光地唱完最后一出戏,这事儿就算了了。”
马厉心中一动,这想法,跟他不谋而合。
他站起身,
“走吧。”
“啊?走?去哪儿?”
陈老板一惊。
“去你的永乐大戏台。”
马厉看了他一眼,
“带路。”
……
永乐大戏台坐落在老城区的最深处,周围的房子早就拆得七七八八,只剩下它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废墟之中。
这是一座二层的砖木结构老建筑,飞檐翘角,雕梁画栋,即便是在白天,也能看出当年的气派。
但岁月不饶人,如今的戏台,墙皮大片剥落,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石,窗户上的木格子烂了大半,黑洞洞的,像是一双双空洞的眼睛。
大门上贴着封条,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挂在那里,仿佛锁住了一段尘封的往事。
陈老板站在戏台前,腿肚子都有些发软,不敢再往前一步。
马厉却没管他,径首走上前去。
越是靠近,一股阴冷、潮湿、还夹杂着腐木和尘土味道的气息就越是浓郁。
这股气息里,还缠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、淡淡的脂粉香,以及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怨。
他停在大门前,伸手拂去门上的灰尘,透过门缝往里看。
就在这时,一阵若有似无的唱腔,悠悠地从那死寂的戏院深处,飘了出来。
“汉兵己略地,西面楚歌声……”
那声音,如泣如诉,哀婉凄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