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头那沙哑冰冷的话语，如同淬毒的冰锥，狠狠扎进夏青璇的心脏。
林默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赤裸裸的恶意与审视，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。
林九渊踏前一步，宽阔的肩膀隐隐将虚弱的妻子护在身后。
“前辈慧眼如炬。”
“在下林九渊，这是我妻子夏青璇，携犬子林默前来，正是为求一线生机。”
“这是茅山清虚师叔的亲笔引荐信。”
他动作沉稳，从怀中取出一个封着火漆的信封，双手递上。
老头那双浑浊得如同蒙尘玻璃珠的眼睛，缓缓地从瓷偶上移开，扫过信封上独特的道家符文印记。
他枯槁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，只是伸出那只沾着浆糊和彩色纸屑的鸡爪般的手，随意地接了过去。
信封在他指间发出轻微的窸窣声，他并未拆看，只是随意地捏了捏，便将其揣进了油腻腻的旧布褂口袋里。
“进来吧。”
他含糊地丢下三个字，声音依旧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。
随即转身，佝偻着背，拖沓着脚步，率先走进了那光线昏暗、气味怪异的铺子深处。
林九渊搀扶着夏青璇，紧随其后踏入。
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，林默心中一个咯噔，因为他记得并没有人上去关门。
铺子内部比外面看起来稍大，但也异常拥挤。
光线极其昏暗，仅靠一盏挂在房梁上的、蒙着厚厚油垢的白炽灯泡提供着惨淡的光源。
空气中那股混合着劣质香烛烟味、刺鼻颜料味、陈年霉味和若有若无腐朽腥气的怪味更加浓烈，几乎令人窒息。
目光所及，几乎被各式各样的纸人纸马塞满。
形态各异，大小不一，或站或立，或坐或卧。
有穿着大红嫁衣、涂着惨白腮红、咧着猩红嘴唇的童男童女；有披着纸扎盔甲、手持纸矛纸盾、面目模糊的武士。
它们空洞的眼窝在昏暗中仿佛都“望”着门口的方向，脸上凝固着或悲或喜、或僵硬或诡异的笑容。
堆积如山的各色彩纸、竹篾骨架、浆糊桶、颜料罐散乱地堆放在角落和仅有的空地上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。
陈玄走到铺子最深处一张蒙着厚厚灰尘、堆满杂物和半成品纸人的古旧木台前，用枯瘦的手臂粗暴地将上面的东西扫开一角，发出哗啦的声响。
灰尘簌簌落下，在惨淡的光线下飞舞。
“放这儿。”
他头也不回，用沾着浆糊的手指点了点刚清出来的那块巴掌大的地方，声音不容置疑。
夏青璇强忍着铺内诡异压抑的气氛和刺鼻气味带来的眩晕感，小心翼翼地走上前。
瓷偶落台的瞬间，周围那些静止的纸人纸马，空洞的眼窝似乎都微微转动了一下，无形的阴冷气息仿佛更浓重了几分。
陈玄站在木台旁，浑浊的眼珠低垂，死死盯着那墨玉瓷偶。
他没有触碰，只是缓缓抬起那只枯槁如鸡爪的右手。
五指微张，指尖距离瓷偶表面尚有寸许距离。
令人惊异的是，他那沾着污垢的指尖周围，竟开始极其微弱地萦绕起几缕肉眼几乎难以捕捉、近乎无形的淡灰色丝线。
那丝线极其纤细，如同最微弱的魂力凝聚而成，带着一种冰冷、精准的探知意味。
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，无声无息地、极其谨慎地探向墨玉瓷偶。
就在这些魂力丝线即将触及瓷偶表面的刹那。
嗡——
一股极其隐晦、却充满抗拒与暴戾的波动猛地从瓷偶深处震荡开来。
仿佛沉睡的凶兽被陌生的气息惊醒，发出了警告的低吼。
瓷偶表面温润的光泽瞬间变得幽暗深邃，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红血纹在其下急速游走。
陈玄浑浊的眼珠猛地一凝，指尖萦绕的淡灰色魂力丝线如同受惊的蛇，倏地缩回。
他那张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上，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明显的、混杂着惊讶与错愕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也许只是一炷香，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老头终于缓缓收回了手。
指尖萦绕的魂力丝线悄然散去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“好邪门，如果我没猜错，这是用灵童炼制之法的祭灵偶。”
他淡淡的说道，浑浊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不可测。
“前辈果然高深莫测。”
林九渊和夏青璇更加确信眼前就是他们寻找的人。
他们刚上来并没有表明来意，一方面是并不知道此人身份，另一方面也是有心试探一下。
老头先是看了看林九渊，目光在他身上残留的、属于茅山道法的纯正气息上停留了一瞬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。
最终，他的目光还是落回到夏青璇那张写满绝望与希冀的脸上，然后，慢慢地、幅度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。
“你们既然知晓这门邪法，就应该知道此法逆天而行，必遭天谴。”
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，如同宣判。
“啧啧啧……”
他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咂舌声，仿佛在欣赏一件极其复杂又濒临破碎的工艺品。
“能维持到现在没彻底化魔，己是天大的奇迹。”
“想要根除邪毒？”
陈玄浑浊的眼珠里没有丝毫怜悯，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。
他缓缓地、清晰地吐出西个字，如同冰渣坠地。
“难如登天！”
夏青璇只觉得眼前一黑，身体猛地一晃，没想到连最后的希望都要破灭。
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，几乎将她捏碎。
“你们寻到我这来应该也费了不少功夫，与我也算有些渊源，劝你们早早回去，别再白费力气了。”
陈玄闭着眼睛，准备送客。
“请陈玄前辈一定要救救我们的儿子。”
夏青璇落泪，就差给陈玄跪下。
“前辈，无论什么方法，付出什么样的代价，我们都愿意尝试。”
林九渊声音中带着不容置否的决绝。
这么多年用邪法行逆天改命的人不在少数，找到他这里来也不是没有人，最后都是因为这巨大的代价而选择放弃。
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两人会如何选择。
“若是让你们以命换命呢？”
陈玄首勾勾的看着林九渊和夏青璇，不似在开玩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