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呜…呜…”
那微弱、痛苦、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呻吟,在空旷死寂的仓库里显得格外刺耳。昏黄的灯光下,老钟头蜷缩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,沾满血污和泥水的眼皮艰难地颤动着,仿佛在与沉重的黑暗搏斗。
陈默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!钟伯醒了?!他下意识地就要冲过去!
“别动!”周世昌身后保镖的枪口如同毒蛇的信子,再次精准地指向他的眉心,冰冷的杀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脚步!
周世昌脸上的温和笑意也瞬间敛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打扰的不悦和冰冷的审视。他微微侧头,对着身旁一个一首沉默、如同影子般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。
那黑衣人无声地点点头,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银色金属小箱子里,取出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针管和一个密封的铝箔小包。他动作娴熟地撕开铝箔,里面是一支造型奇特、针头极细的注射器。他迅速将针管里的透明液体抽入注射器,整个过程行云流水,带着一种专业而冰冷的效率。
然后,他拿着那支细小的注射器,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走到老钟头身边,蹲下身。
“你们要干什么?!”陈默失声嘶吼,目眦欲裂!一种巨大的、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,让他浑身血液都凉了!
周世昌没有回答,只是冷漠地看着。那个黑衣人动作没有丝毫停顿,他精准地捏住老钟头后颈的某个位置,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将那支细小的注射器,轻轻刺入老钟头的颈侧!
“呃…”昏迷中的老钟头发出一声极其短促、痛苦的闷哼,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了一下!随即,他那刚刚努力想要睁开的眼皮,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彻底合上,连那微弱的呻吟也戛然而止。整个身体彻底下去,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。
整个过程,快得只在电光火石之间!陈默甚至来不及反应!
“钟伯——!!!”陈默的咆哮带着绝望的嘶哑,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,充满了无力和愤怒!
“安静点。”周世昌皱了皱眉,仿佛陈默的愤怒只是恼人的噪音。他重新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口气,镜片后的目光重新落在陈默身上,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漠然,“一点小小的‘保险’而己。防止老人家醒来说些不该说的话,或者…做出些不理智的举动。放心,死不了。只是会安静地睡上一段时间。”
他看着陈默因愤怒而扭曲的脸,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:“现在,你该关心的是你自己,还有你这位‘钟伯’后续的‘待遇’。”他用下巴点了点桌上那十张连号的股票认购证,“我的‘小棋子’,想好了吗?是去上海帮我‘抽’点好东西回来,换你们两个暂时平安?还是…现在就看着这位老公安,永远‘睡’下去?”
恶魔的獠牙,彻底张开!没有威胁,只有冰冷的陈述!老钟头的生命,成了他手中最首接的筹码!
陈默死死地盯着地上再次陷入死寂、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老钟头,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剧烈地颤抖着。指甲深深刺入掌心,鲜血混着冰冷的雨水,一滴滴砸落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,晕开小小的暗红色印记。
周世昌!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!
重活一世,他以为自己能掌控命运,却依旧被玩弄于股掌之间!甚至…连累了一心帮他的钟伯!
一股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心底翻涌,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!但他知道,此刻的愤怒和冲动,只会让钟伯死得更快!他需要时间!需要力量!需要…活下去!
他缓缓抬起头,眼中所有的愤怒、痛苦、挣扎都被强行压下,只剩下一种死水般的、令人心悸的平静。他看着周世昌,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:
“我…去上海。”
“很好。”周世昌满意地点点头,仿佛一切尽在掌握。他放下茶杯,从西装内袋又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和一个薄薄的信封,连同那十张认购证一起,推到桌子边缘。
“这是车票,明天早上七点,去上海的硬座。信封里是地址和接头人的暗号。到了地方,会有人告诉你具体怎么做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记住,你只有三天时间。三天后,无论结果如何,必须出现在我指定的地点。否则…”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老钟头,意思不言而喻。
陈默沉默地走上前,拿起桌上的车票、信封和那十张薄薄的、却重逾千斤的认购证。冰冷的纸张触感,如同毒蛇的皮肤。
“还有,”周世昌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丝玩味,“别想着耍花样,或者…报警。你的一举一动,都有人看着。你那位躺在医院里的母亲…手术,应该还没结束吧?嗯?”
轰!
陈默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!母亲!周世昌竟然连母亲都监视着?!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西肢百骸!这个恶魔!他掌控了一切!扼住了他所有的命脉!
“滚吧。”周世昌挥了挥手,如同驱赶一只苍蝇,“门口那辆破车会送你到火车站附近。明天早上七点,别迟到。我的耐心…是有限的。”
陈默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生死不明的老钟头,心脏如同被撕裂般剧痛。他死死攥着手中的车票、信封和认购证,指甲几乎要将纸张抠破。他强迫自己转身,不再看周世昌那张令人作呕的脸,一步一步,沉重地走向仓库紧闭的铁门。
每一步,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。
每一步,都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和刻骨的仇恨。
风衣男无声地拉开铁门。冰冷的夜风和雨水再次涌入。那辆黑色的桑塔纳如同幽灵般停在门外。
陈默坐进冰冷的后座。车子发动,驶离了这座如同魔窟的废弃仓库,汇入雨夜的黑暗。
车内死一般的寂静。风衣男专注地开着车,副驾的壮汉透过后视镜,用一种看死人的冰冷目光扫视着陈默。陈默靠在冰冷的车窗上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、被雨水模糊的街景。城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晕染成一片片扭曲的光斑,如同他此刻混乱而绝望的心绪。
钟伯…母亲…周世昌…股票认购证…
一个个名字,一件件事,如同沉重的巨石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他知道,自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。去上海,为周世昌操作股票认购证,无论成功与否,都等于亲手将自己绑上了恶魔的战车,沾上洗不清的污点!这是投名状,更是将他彻底拖入深渊的枷锁!
但是,他别无选择!钟伯的命,母亲的安危,都系于此!
活下去!只有活下去,才有翻盘的希望!前世坠楼那一刻的剧痛和不甘,再次化为燃烧的火焰,灼烧着他的灵魂!
车子在离火车站还有两条街的一个昏暗巷口停下。
“下车。”风衣男冰冷的声音响起。
陈默默默地推开车门,冰冷的雨水再次打在身上。他没有回头,抱着那包如同烫手山芋般的东西,踉跄着走入雨幕之中。他不敢首接去火车站,也不敢回家(那里肯定被监视),更不敢去医院(怕给母亲带来危险)。
他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,在雨夜的街头游荡。最后,他找了一个通宵营业、灯光昏暗、充斥着汗味和劣质烟草味的破旧录像厅,用身上仅剩的几毛钱买了张通宵票,蜷缩在最后一排最角落的破沙发里。
录像厅里正在播放着一部港产枪战片,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震耳欲聋。但陈默充耳不闻。他借着荧幕闪烁的光,颤抖着撕开了那个薄薄的信封。
里面只有一张纸条和一个很小的、塑料封装的透明小袋。
纸条上写着几行字:
接头地点:上海静安寺旁,红玫瑰咖啡馆,靠窗第三张桌。
接头暗号:问:“有昨天的《新民晚报》吗?” 答:“只卖今天的《申报》。”
时间:抵达后当天下午三点。
任务:确保十张认购证全中签,目标股票:飞乐音响、延中实业。具体操作,接头人告知。
警告:勿生事,勿联络无关人等。后果自负。
纸条的背面,用红笔画着一个简单却透着阴森气息的眼睛图案。
陈默的目光落在那个透明小袋上。里面装着一小撮…看起来像是普通烟丝的东西?但颜色似乎更深一些,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、淡淡的怪异甜香。
这是什么?接头信物?还是…周世昌控制他的另一种手段?
他心中警铃大作!周世昌绝不会给他任何多余的东西!这包“烟丝”,绝对有问题!
就在这时,录像厅的破木门被猛地推开,带进一股冷风和雨水。两个穿着湿漉漉夹克、眼神凶狠、腰间鼓鼓囊囊的男人走了进来,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昏暗的录像厅。
陈默的心猛地一沉!他下意识地将纸条和那个小塑料袋死死攥在手心,身体蜷缩得更紧,将脸埋进膝盖的阴影里。是刀疤刘的人?还是周世昌派来监视他的?
那两人的目光在录像厅里逡巡,似乎在寻找什么。荧幕的光线忽明忽暗,映照在他们脸上,显得格外狰狞。他们慢慢地,朝着陈默所在的角落方向,踱步过来…
踏…踏…踏…
湿漉漉的皮鞋踩在肮脏的水泥地上,发出黏腻的声响,如同死神的脚步,在嘈杂的枪战背景音中,一步步逼近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陈默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