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个月之后，穆清术还是离开了人世。
殡仪馆的冷雾裹着白菊的苦涩，将空气凝成尖锐的冰碴。
穆梓熙蜷缩在灵堂角落，双手紧握，眼泪无声砸在黑裙褶皱里，晕开大片深色水痕。
水晶棺中父亲的面容苍白如纸，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笑着揉她的发顶，说“熙熙别怕”。
三个月来，她日夜守在监护仪旁，数着心跳曲线一点点变得平缓，而母亲张子兰却总以演出为由消失在霓虹深处，此刻人群里那张精心妆扮的脸，比灵堂的挽联更显陌生。
暮色浸透窗棂时，张子兰突然攥住女儿手腕，神色阴沉。高启东斜倚在斑驳的门框上，金表折射的冷光扫过穆梓熙通红的眼眶。
“熙熙，你爸走了，你现在还没有高考，本来打算你高考后再说，现在也无所谓了，反正高家未来会对你有安排。”她的声音像浸了毒的丝绸，轻飘飘落下却勒得人窒息。
穆梓熙盯着她艳红的唇色，那些深夜里飘着香水味的演出服、突然添置的大衣，此刻都化作锋利的刀片，在记忆里来回切割。
“安排什么？”穆梓熙猛地甩开母亲的手，撞翻一旁的花圈。白菊簌簌坠落，像极了她破碎的世界。
张子兰顿了顿，接着说道：“高家在滨州是名望的人家，既然启东喜欢你，妈妈也放心把你交给他。”
穆梓熙心里一紧，眉毛紧蹙，眼神如聚的看着张子兰，厉生说道：“这也是我爸的意思吗？”
“你爸他己经不在了，他做不了你的主，他走了，留下这么多外债，你叫妈妈怎么还。”
“那你也不至于把你女儿卖了吧。”说完她死死盯着高启东油腻的笑脸，想起医院走廊里他不怀好意的打量，胃里泛起一阵翻涌。
“你说什么呢，熙熙，人家高家在滨州有钱有地位，你高哥品行端正，样貌也好，哪里配不上你。”
“可我高中还没毕业，我才多大，他都多大了，你让我和他结婚？”
“你妈也是早婚，你爸比我大了十二岁呢？
穆梓熙感觉和她妈妈讲理完全不可能，她妈妈有自己的一套理论，她只能听，不能辩。
“那你说，要我怎么办，辍学结婚，在家待着当家庭主妇吗？”
停了一会，张子兰看了一眼高启东，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。
“我还是尊重熙熙的想法，如果她愿意读书，就读完高中，在结婚，婚后她想再上学也行。”
高启东慢条斯理的说完，操控别人的人生像是完全无所谓。
穆梓熙心下一横，爸爸走了，没人给他撑腰了，没想到妈妈这么快就把她扔给别人，自己的事情要别人来做主。
高启东，你自己是什么东西，我为什么要和你结婚，我想上学，我以后一定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，穆梓熙在心里骂了他千百遍，可嘴上还是不敢逾矩，毕竟上学的事还得他点头。
“妈，你现在是不想对我负责了吗？如果我不选择你说的路，你要怎么样？”
她妈看着穆梓熙，突然起了情绪：“熙熙，你应该懂事，要不是你的出生，我不可能和你爸走到一起。
实话告诉你，我要再婚了，爱人是我们团里的团长。妈妈的演出都是在全国各地的，我不可能只在滨州一个地方待着守着你。
穆梓熙被她妈妈的话惊出一身冷汗，她不会一首在等爸爸离开，然后可以堂而皇之的再婚。
“妈，你不会是出……轨……”穆梓熙吞吞吐吐，半天才说出这几个字。
“你想什么呢？我和你爸早离婚了，抚养权在你爸手里，这只是照顾你高考才偶尔住这边。”
“什么…”
这都是真的吗？她好像明白了，她妈妈为啥那么反常，连个生日都不肯给她过，原来她的出生就是她最大的痛。他们早己离婚，她妈对她没有抚养权，她现在真成了一个没有家的孩子了。
她半蹲在在地上，端着的劲一下泄了出去，强忍的泪水止不住的哭了出来，嘀嗒嘀嗒的滑过脸颊、首至落地。
高启东走到她身前，半蹲在地上，黑黝的皮肤凑近她的跟前，瘦眼眯成一条缝，痞笑的说道：
“妹妹，别哭了，哥没不让你上学，你上呗！上到什么时候都行，哥不就是喜欢你那个劲嘛。”
张子兰看着哭的泣不成声的穆梓熙，也没有上前去安慰的意思，还是随着高启东话的往下说：“你看你启东哥哥，都这么说了，你也别较劲了，你爸租的房子是三年的，你要住还接着住，不住你就搬高家住，你爸雇的那个阿姨，我己经给解雇了。”
穆梓熙看到凑到近前的高启东，轻声的问道：“医药费一共多少钱？”
“什么医药费”
“我爸在医院的花销”
“一百多个吧，不算多，别放在心上妹妹。”
“我要把高中上完，我没有同意和你结婚，你只是债权人。”
“好，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同意和我结婚。”
穆梓熙压根没有想过，但是她又担心她被逼债，看他那副流里流气的样子，他只能暂时拖延。
“我考虑一下。”
———
夜色吞噬着最后一点天光时，姑姑的身影出现在他家的巷口。
“熙熙，你怎么才回来呢？”
“你家的事情，你己经知道了吗？”
“姑姑，我己经知道了。穆梓熙低沉的说道，这些都是真的吗？我爸妈早己离婚，他们的幸福都是在演戏。”
“你爸妈的事，我也知道甚少，不过你爸和你妈结婚的时候，你妈确实有一个青梅竹马，因为什么没有在一起，后来经人介绍才和你爸在一起，等有了你之后，那个人还回来找过你妈，结果你妈己经怀了你。至于你爸妈是什么原因离的婚，我就不清楚了。现在你爸己经走了，你妈又要再婚，所以姑姑来就是想问问你，要不要和姑姑去京西呢？”
原来姑姑在这里等着她，是想让她去京西，可是她还不想走，这里有她留恋的人。
“姑姑，我现在还不想转学。”
“可是，你自己一个人在滨州，姑姑也不很放心，你妈应该也不会太管你，你自己可以吗？”
“在学校食堂吃饭、住在学校对面，我的房子是租三年的，还有一年高考，我不想这个时候就放弃了学业，只是…………“
穆梓熙想起了高启东，如果高启东要是对她有什么企图，她好像也无能为力。
“只是什么”
穆梓熙又想了想，温柔的说道：“姑姑，如果未来我有什么需要，肯定第一时间去找你。”
“熙熙，你这样说，姑姑就放心了，也是对你爸有个交代。”
